區子朗 裸體的情緒與自我療癒

華人社會相對保守,裸體往往令人聯想到情色或不雅,上環Blue Lotus Gallery舉辦的聯展「Nude Studies」,某程度上正是走出這種偏見。展覽以三種不同視角,探索身體與自然、空間的關係,著名風景攝影師Michael Kenna的《裸婦》(Rafu)呈現出女性的身體美感,居港法國攝影師Benoit Felten借用身體表達植物與裸體的雙重曝光,而本地攝影師區子朗,則透過身體投射出內心的自我世界。

《Intosomnia-Yang》拍攝的男性模特兒,現時是區子朗的老公。

不強調裸體 呈現內心情緒

畢業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的區子朗,創作媒介多元,2016年為香港搖滾樂隊「話梅鹿」前結他手Hanz的MV《苦物》擔任美術指導時,覺得舞者表演時很有感染力,於是拍攝第一輯裸體作品《Stillness in Motion》,在照片中展現模特兒的身體特徵及他感受痛苦的狀態。對子朗而言,作品並非為裸體而拍攝,而是透過影像呈現內心的情緒。

2017年,她發表第一本小說與攝影集《Intosomnia》,講述她與虛構主角多年來的內在旅程。「發表作品後,我經常遇見與小說內容很相似的人物或事情,於是在現實中找回這些碎片,像是回顧創作這本書的心情。」她很喜歡的一張照片是《Intosomnia-Yang》,照片在一個八號風球的夜晚於長洲的海灘拍攝,相片中的Yang指的是男性的身體,洶湧的海浪不停拍打着海灘及模特兒的身體,令他冷得發抖,他用力抓緊浸濕的沙子,「那種力量及堅毅的精神,也是很陽性的。」

《Intosomnia-Mother》重現她的小說內容,赤裸身軀的模特兒蜷縮地出現在鏡頭下。

蜷縮身軀重歸母體 回溯過去

展覽中另一幅作品《Intosomnia-Mother》,則直接與小說情節相關:主角以成人的姿態回到母親體內,一邊經歷初生苦劫,一邊回溯自己的過去……她與模特兒半夜到鶴咀「蟹洞」拍攝,模特兒赤裸身軀以蜷縮的姿態出現在鏡頭下。「蟹洞附近很大浪,浪聲非常響亮,赤裸的她在這種環境下,顯得有點驚怕,我們一同經歷並克服這個恐懼。」雖然兩幅作品均以裸體呈現,不過她所表達的並非情慾,而是置身大⾃然景觀中的裸露⾝體,所喚出的記憶及內心的自我,某程度上也是一個療癒的過程。

說起裸體,很多人會想起裸體模特兒小丁,十多年來,她一直推廣身體自主,令更多女生重新認識及欣賞自己的身體。2018年,小丁舉辦名為「體祭」的展覽,當時邀請子朗為她拍攝。「小丁對於裸體的態度是很自然的,她沒有用身體表現出很脆弱的感覺。拍攝時,我關注的不是女性身體的美態,更多是她的身體與空間的互動。」二人即興發揮,小丁一手托着石頭、一手拿起一杯水,有時則在小腳與木頭之間夾着一塊石頭,作品不是集中在身體的性徵,而是身體如何感受周圍的物件。


子朗不是呈現小丁的身體美態,更多是關注她的身體與空間的互動。

成長於潔癖家庭 對身體茫然

說起小丁對於裸體的坦然,回想當年,區子朗對於認同自己的身體,也曾經歷過茫然。「我成長在一個比較潔癖的家庭,對於身體也有這種感覺。中學時哥哥當我如弟弟般看待,也令我不知如何面對女性的身份。」以前的她會為迎合別人而忽略自己的想法,後來認識對於身體及性別更有自主的人,才懂得慢慢欣賞自己。「不同身體都有漂亮之處,同時接受自己身體的不完美。」在她看來,人的自卑感始終會存在,當了解這種自卑感後,才會解開心裏癥結,在心理上重新找回自主。

事隔數年,重看這些裸體作品,她說並沒以前的複雜情緒,也沒有依戀感覺,純粹以展覽角度分享過去發生的事情,「透過影像表達出當時的情緒,總好過活在過去的記憶中。」

Nude Studies

日期:即日至6月13日 / 11am-6pm(三至日)

地址:上環磅巷28號地下Blue Lotu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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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裸體雙重曝光  藍曬的浪漫

植物與裸體,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在居港法國攝影師Ben Felten的雙重曝光拍攝之下,卻呈現出一種毫無違和的夢幻美感。他以藍曬技術將影像印製成實體相片,為作品增添詩意及浪漫感覺。

對從事電訊業顧問的Ben而言,攝影只是興趣,2014年他移居亞洲後,開始以菲林相機進⾏街頭攝影。「拍攝菲林的其中一個有趣之處是多重曝光,讓影像畫面看起來更豐富,令我十分着迷。」植物及人像均是他感興趣的拍攝題材,植物有獨特的形狀及生命力,十多年前在法國時,他曾拍攝過一系列爵⼠樂⾳樂家,而今則結合這兩種題材創作出雙重曝光影像。

最初拍攝的人物是穿着衣服的,但與植物圖案的效果並不協調,直至2019年,他嘗試拍攝裸體,才發現與植物的結合十分搭配。「我不會強調我拍攝的是裸體作品,只是裸體比較適合做雙重曝光。拍攝時,我更留意光線的效果及人物的動作姿勢,如何更好地呈現植物的圖案及形狀。」透過這系列作品,他藉此帶出關注及愛護大自然的訊息。

膚色深淺 呈現不同細節

創作時,他先在維園或香港動植物公園拍攝質感、形狀比較有趣的植物,盡量保留所有細節的清晰度,然後再在同一卷菲林以白色背景拍攝裸體人像,以突出雙重曝光效果。當以黑色背景拍攝時,植物與裸體則彷彿融為一體,感覺身處同一個環境拍攝。他說拍攝過程總是很神奇,存在很多偶然性,一卷菲林往往只有數張成功。「不同深淺的膚色呈現的效果不盡相同,深色皮膚或畫面中較暗的位置,身體上會呈現更多植物細節,不同人的皮膚、鬍鬚、動作,也令影像呈現出不一樣的美態。」

這系列雙重曝光作品非常夢幻,人體上的植物有的看起來像刺青,有的則有樹影婆娑的效果。當他以藍曬法印製照片時,更有一種工藝的美感。十年前,Ben曾接觸過藍曬法,去年夏天因疫症關係,他無法回法國老家度假,在忽然悠閒的日子裏,他開始重拾當年的藍曬樂趣。過程中,他先將雙重曝光的菲林影像製作成數碼負片(digital negative),然後在水彩紙塗上感光物料,再於陽光下顯影。

古老工藝 充滿偶然性

「藍曬法就像一個很理性的科學實驗,任何人都能創作藍曬相片,而且有不錯的效果,但要百分百達到理想中的效果,卻非常困難。」畢竟,藍曬以陽光進行創作,天氣總不似預期,雖然他會記下藍曬過程中的時間及影像數據,有時也會以紫外線燈進行印曬,然而每次在水彩紙塗上藍曬感光物料的筆觸都不一樣,所以每張相片的效果都是獨一無二的。

早於1842年,英國博學家John Herschel已發明藍曬法,翌年,英國植物學家及攝影師Anna Atkins創作出第一本藍曬植物圖鑑。雖然這種方法後來被其他攝影技術所取代,不過在數碼時代之下,大眾反而追求菲林攝影及古老的曬相方法,藍曬法這種講求工藝及慢活的態度,獲得不少人青睞,其獨特的色調及充滿偶然性的效果,總令人心馳神往。Ben Felten則透過這種手法,將植物與裸體融為一體,創造出唯美而夢幻的影像。

Nude Studies

日期:即日至6月13日

時間:11am-6pm(三至日)

地址:上環磅巷28號地下Blue Lotu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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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康博 旅行是一趟尋找自我的旅程

旅行對每個人的意義不盡相同,對日本攝影師小川康博(Yasuhiro Ogawa)而言,旅行更是一趟be myself的過程。在七八十年代的日本社會,單親家庭總易受到歧視,作為一名單親媽媽的兒子,離開自己成長的地方,是小川唯一感到自由自在的途徑。「我10歲時已開始一個人去旅行,記得當火車離開故鄉車站時,我頓時感到一種釋懷。」

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富海火車站旁,一對戀人站在雪地上。

從小嚮往旅行的小川,1993年從神戶乘搭輪船到上海,開始漫長的亞洲之旅,足迹遍佈中國、緬甸、印度及柬埔寨等,在交通不便的年代,還遠赴埃塞俄比亞及危地馬拉等國家。「這些地方對我來說是未知區域,令我覺得很吸引,每次我看地圖時,總幻想有一天會在所有這些地方旅行。」

他曾多次遊歷中國,到過黑龍江、西藏、內蒙古、山西、青海、東北等地,他旅途中的照片,不少是在火車及鐵路旁拍攝。「日本的國土面積有限,相反鄰近的中國有廣袤的土地、有無數的村莊,以及猶如蜘蛛網一般的公路與鐵路。」

在印度拉達克(Ladakh)地區,襁褓中的嬰兒正在熟睡。

場景朦朧 看不清恍如夢境

小川的旅行離不開攝影,攝影的題材也大多圍繞着旅程。1990年代初,他深受巴西紀實攝影師Sebastião Salgado的作品啟發,從而踏入攝影領域。只是,小川的鏡頭不像Salgado一樣關注貧窮、戰亂等議題,或者壯觀的大自然風景,他的作品並非為了記錄世界,反而注重彼時彼刻的情感,透過攝影感受與眼前事物的共鳴,那一瞬間可以是風景、靜物或人像。那種拍攝的情緒就如波浪,興之所至時,就是按下快門的訊號。印度拉達克(Ladakh)地區一位在襁褓中熟睡的嬰兒、在西藏拍攝的一雙皮靴、黑龍江火車站的一對戀人,這些對象似乎沒有關聯,卻共同構成他旅途中的回憶。

2018年,當小川康博踏入50歲時,忽然有種五十知天命的自覺,意識到生命已結束了一半,於是決定重新審視過往拍攝的所有黑白底片。這段年輕時背包旅行的回憶,正如重溫一場舊夢,於是他將攝影集命名為《The Dreaming》。實際上,他的照片總是朦朧或看不清細節,恍如夢境。「我感覺自己每時每刻都在發夢。我很喜歡朦朧的場景,所以盡可能選擇在雨天或白雪紛飛的日子旅行。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以輕鬆地處於夢境般的狀態中,能更專注拍攝。」

小川康博喜歡在白雪紛飛的日子旅行,拍攝出朦朧的風景。

沖曬照片 沉澱回憶的過程

對他而言,攝影也是冥想的過程,這也是他喜歡拍攝黑白菲林及在黑房工作的原因,黑白照片與現實人生有種距離感,而沖曬照片則是沉澱與回憶的過程。他如此形容在黑房的感受,「厚重的遮光窗簾和兩道門阻隔着外界,黑房安靜得好比海底深處,昔日的旅程彷彿浮現眼前。」攝影集包含86張來自世界各地的黑白影像,不依據時間及地點編排,也不能單純理解為風景照片。「對我來說,製作攝影集就如剪接一部靜態版電影,照片拍攝的時間和位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呈現當中的情緒與感受。」

旅途中有興奮與渴望,有等待與落寞,那種無憂無慮地漫遊的感覺,在疫情蔓延的時代,或許只能憑空想像,這本攝影集及展覽誕生在如此的環境下,自然別有一番意味。「回顧過去,我慶幸能在沒有疫情、無需戴口罩的年代旅行,即使疫情在不久的將來結束,恐怕也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那種自由自在的旅行,這確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在危地馬拉,兩位撐着雨傘的孩童,遠處一片白濛濛。

The Dreaming

日期:即日至5月2日

時間:11am-6pm(星期三至日)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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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永康 從《春光乍洩》到Happy Together

回歸前夕上映的《春光乍洩》,讓觀眾沉浸在一對若即若離的同志戀人故事之中,王家衛式的電影美學固然令人如癡如醉,夏永康(Wing Shya)的劇照則準確地捕捉某個曖昧瞬間的情緒與氛圍,成為另一種經典。自此之後,夏永康的名字彷彿總是與王家衛連結在一起,其實他的攝影創作相當多元化,在《春光乍洩》之後,還有很多「Happy Together」的時刻。

拍攝《春光乍洩》時,夏永康同時將劇照創作成拼貼作品。

1996年,王家衛邀請夏永康為《春光乍洩》拍攝電影劇照,他於是跟隨劇組遠赴阿根廷拍攝,後來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談。當時他忘記開啟自動模式,拍攝出一堆失焦的照片,美麗的錯誤經過王家衛的「妙手回春」,錯有錯着反而成為經典,甚至令他開始揚名。後來,世人記得張國榮與梁朝偉在天台相擁的畫面、何寶榮獨自抽煙的憂鬱瞬間……均是出自夏永康之手。

無心插柳 拼貼美學

夏永康原本修讀的是設計,讀書時期已喜歡做拼貼,當年更試過在街上拾垃圾來做創作。拍攝《春光乍洩》時,他一邊拍攝劇照,一邊利用沖曬出來的照片結合剪報或劇本文字做成拼貼作品。「導演並沒要求我這麼做,當時純粹是貪得意才創作的,之後回到香港也有繼續做。」當年信手拈來的拼貼,相比起《春光乍洩》劇照,更有懷舊氣息及藝術情懷。2017年,他在上海舉行的回顧展《越軌》中展出這批作品,翌年亦在Art Central展覽過,呈現夏永康式的拼貼美學。

《春光乍洩》之後,王家衛拍攝《花樣年華》及《2046》時,繼續找來夏永康操刀電影劇照,這也令「王家衛御用攝影師」的稱號不脛而走。「我並不在乎這個稱呼,我工作目的是拍攝劇照,不會介意別人如何形容我。」然而,這位導演口中的Wing仔,坦言王家衛的電影語言令他獲益匪淺,對他的視覺美學、創作甚至為人處事的態度,或多或少均有影響。「王家衛是很高要求的,那種美學不知不覺間滲透在我的作品中。」

《2046》劇照

當年失焦的照片,王家衛化腐朽為神奇,這也令他明白創作時不應受羈絆,所謂的好與壞並非絕對。有時,他會拿起菲林相機咔嚓咔嚓,不消幾分鐘已拍攝完一筒菲林;拍攝《Sweet Sorrow》系列時,他用兩年時間構思,每日只完成一張作品。「快慢只是一種方法,不代表照片的好壞;也沒有說那種方法最好,最重要是能夠自由地創作。」踏足過不同電影場景、拍攝過人像及時尚作品,如今他的心態更隨遇而安,想純粹地回到攝影本身,「不一定大規模的創作才叫好玩,有時一個人拍攝風景或身邊朋友,也可以樂在其中。」

2002年為時尚雜誌《i-D》拍攝的照片。

Happy Together的戀愛時刻

最近,他在畫廊舉辦個展,展現其多元化創作,展覽以「Happy Together」為名,除了《春光乍洩》拼貼作品,還有多年來拍攝的商業攝影作品。「《春光乍洩》是關於戀愛的故事,我多年來拍攝的照片或劇照,也與愛戀有關,同樣有那種二人Happy Together的畫面。」在2002年他為時尚雜誌《i-D》拍攝的照片中,吳彥祖與舒淇在電單車上相擁而坐,上演一場恍如「天若有情」的戀愛時刻,那種不羈與放蕩青春的情緒,令許多人誤以為是電影劇照,而這種戀人絮語般的情感,或許可以追溯至《春光乍洩》。

Happy Together, released in 1997, is a romance film directed by Wong Kar-wai, which depicts a turbulent love story of gay lovers. The film aesthetics is undoubtedly mesmerizing. Meanwhile, the atmospheric movie stills capture by Wing Shya, which also becomes classic.

Wing Shya was initially a graphic designer. He liked to make collages at school and even tried to pick up trash on the street to create. When photographing film stills for Happy Together, he designs the collage with the stills and script text, which is more artistic than the film stills. 

Wing Shya recently exhibited his diversified creations in the gallery. The exhibition is named “Happy Together.” In addition to the collages of movie stills, there are also commercial photography works taken throughout the years. He said, “Happy Together” is a love story. The photographs I have taken over the years are also related to love. The similar scenes of two people Happy Together.” 

He photographed Daniel Wu and Shu Qi for fashion magazine “iD” in 2002. The protagonists were hugging each other on a motorcycle and staged a loving moment, and such a fancy-free style may be traced back to the movie “Happy Together.”

Happy Together

日期:即日至10月11日

時間:星期三至日(11am至6pm)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圖片由Blue Lotus Gallery畫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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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動物照片 無聲控訴人類

澳洲山火持續多月,導致超過十億動物葬身火海,不禁令人傷心惋惜。天災使人淚流,而人類對動物的殺戮則讓人憤恨。過去數十年間,大自然環境不斷被破壞、野生動物數量一直減少,若然以這種速度繼續下去,大象、犀牛等動物將慢慢消失,我們下一代或許再無法見到多元化的地球,英國攝影師Nick Brandt鏡頭下的動物照片,就是對人類的無聲控訴。

Quarry with Lion, 2014

啟發Nick Brandt走上攝影之路的,是已故歌手Michael Jackson,Nick曾為其《Stranger in Moscow》、《Cry》等MV掌鏡,1995年在非洲坦桑尼亞拍攝的《Earth Song》,更改變其想法。MV以充滿震撼力的畫面及反思的歌詞,向世人展示地球的傷痛與自然萬物的消逝,控訴人類犯下的錯誤如何令自己痛失家園及大自然。此行讓他愛上非洲,深受非洲野生動物與大自然生態影響,他漸漸放棄成功的導演事業,開始在非洲這片土地上,近距離捕捉野生動物生態。

一般的動物攝影都是遠距離拍攝壯觀的畫面,不過Nick Brandt總是用拍攝人像的手法為野生動物掌鏡,先是與牠們靜靜相處,等到動物對他的存在完全放下戒心,等待適合的天氣及特定的動物姿勢,才能拍攝出牠們最動人的一刻。更難得的是,他喜歡用中片幅菲林相機拍攝,相對龐大的相機也為拍攝增加難度,他甚少用長焦距鏡頭,只能盡量地靠近拍攝的動物,在相處過程中感受動物的情感。草原上形形色色的動物,大象、長頸鹿、斑馬、獅子……畫面華麗而神秘,深邃的眼神彷彿充滿靈魂,訴說一個個故事。

Wasteland with Elephant, 2015

1:1真實尺寸 大象天橋下漫步

隨着拍攝次數越來越多,他越發感受到動物所面臨的惡劣環境,「十多二十年來,我走過無數地區,眼見那裏的動物慢慢減少,成為人們口中的『野味』,只剩下一大片廣袤土地。」他坦言,如果以這樣的破壞方式繼續下去,不用說下一代,可能數年之後,非洲農村兒童已無法在田野裏看見大象和長頸鹿,就好像已經消失的長毛犀牛一樣。「人類用數十億年才建立如此奇妙、多樣性的環境,然後短短幾年間,這種環境便消失了。」

2007年,他曾在肯雅Amboseli Park國家公園拍攝大象Igor,然而兩年後牠卻被偷獵者屠殺了,此事令他覺得這一切並非必然。過去十多年,有逾十萬頭大象的象牙被盜獵,若以這速度推算,野生大象將在20年內絕種。眼見亞洲對象牙的需求大增而引發更多大象屠殺事件(有報告指香港正是全球野生動物及象牙貿易的主要樞紐),2010年,他成立非牟利組織Big Life Foundation,組織巡邏隊阻止捕殺動物行為,制止在國家公園內的偷獵行為,十年來已拘留超過三千名偷獵者。

Underpass with Elephants, 2015

過去這些年,眼見非洲大陸一望無際的曠野變成荒涼廢墟及開發工地,城市發展與污染嚴重破壞當地面貌,非法捕獵、砍伐森林等更令動物痛失生命或家園,Nick不無心痛,啟發他創作《Inherit the Dust》系列作品。他將曾經拍攝過的那些瀕臨絕種的動物照片,以1:1的真實尺寸印刷在巨型畫板上,然後放置在牠們原本棲息的土地上再進行拍攝。大象生活的地方變成垃圾站,獅子奔跑的地方變成工地,那些商場或天橋,曾經是長頸鹿猩猩漫步之處,如今牠們都成為了亡魂。而這些破壞,不僅發生在過去的十數年間,此時此刻也在不斷重演。

為生活掙扎 忽略動物的命運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當他在天橋下佈置巨型畫板時,有許多無家可歸的青少年正在吸膠毒(sniffing glue),有些人更是神情恍惚。另一邊廂,有位小男孩被巨型大象影像吸引,用類似小木棍的物體撫摸大象的腿,可悲的是他卻無法見到真正的大象。更絕望的是,這些露宿街頭的人,每天的生活都在苦苦掙扎,根本無暇理會動物的命運。「這些動物的命運和痛苦,應被視為所有人類的責任,缺乏同情心的人類,在動物保育這條道路上,我們迷路了。」

Wasteland with Rhinos, 2015

遺憾的是,創作《Inherit the Dust》後,他覺得大自然不但沒有變好,而且變得更差了,「隨着非洲人口急速增長,從今天的10億增加到2050年的19億,到時估計根本沒足夠空間讓野生動物棲息。」如果人類再不做些甚麼,或許不久之後,人類能繼承的便沒有動物,只剩下塵埃。要知道,人類與動物唇齒相依,動物消失了、大自然環境被破壞,人類最終會自食其果,同樣劫數難逃。

Inherit the Dust

日期:3月13日至4月22日

時間:星期三至日(11am至6pm)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圖片由Blue Lotus Gallery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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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n Lambot & Greg Girard 還原城寨真面貌

一般人對九龍城寨的印象,大抵是一個三不管的「罪惡之城」,黃賭毒樣樣齊。出版過《City of Darkness :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的兩位作者,英國建築師Ian Lambot及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異口同聲說道:「人們普遍對九龍城寨有誤解,雖然它衞生環境差劣,但卻是個熱鬧社區,裏面絕大部份是各行各業的平常百姓。」書中的照片與文字,就如一段段口述歷史,讓人了解城寨人的故事,還原九龍城寨真面貌。

Ian Lambot從建築角度出發,拍攝九龍城寨的樓房結構。

九龍城寨清拆逾四分一世紀,但它的魅力依然沒減退,老一輩港人或可從尚格雲頓主演的《拳霸天下》(Bloodsport)、麥當雄導演的《省港旗兵》等電影中回味,年輕一代更多是從動漫甚至遊戲裏了解這地方,三年前TVB劇集《城寨英雄》,亦令九龍城寨再次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這個有逾百年歷史的地區,全盛時期曾有逾三萬人生活,是全球人口最密集的社區,令不少人對它心生好奇。

32年前踏足城寨 感受不歡迎眼神

1987年,政府宣佈清拆九龍城寨,這兩位居港外國人不約而同走進這個傳聞中的三教九流之地,記錄它的最後歲月。Ian說:「建築師的經驗告訴我,在如此細小的社區住這麼多人是不可能的。」然而城寨裏的一切卻讓他嘖嘖稱奇,幾乎每條巷子、每個角落蘊藏着有趣的事物,令他深深着迷。當時身為雜誌攝影師的Greg,亦覺得這是非常獨特的社區,「朋友們知道我在城寨拍攝,均覺得很驚訝,但裏面都是平常生活的人,大家相處得很和諧,他們不會威脅你,但最初拍攝時,明顯感受到他們不歡迎的眼神。」

初時他們時常迷路,隨着造訪次數越來越多,已能自如地穿梭於小巷街角;二人漸漸與城寨人變得熟稔,對城寨越來越有感情,裏面的一切幾乎都瞭如指掌。常人或只憶起城寨那招牌林立的畫面,他們卻很懷念城寨歲月,「九龍城寨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社區,郵差、紡織廠、麵廠、肉檔、隨處可見的無牌牙醫,還有癮君子。」Ian說,你很難想像,在這個潮濕與異味共存之地,其實生活着各行各業的人。

城寨裏有很多前舖後居的家庭,人們在狹窄的環境裏生活。

兩種角度 呈現建築與生活面貌
雖然同在拍攝城寨,不過他們着墨的方法可謂截然不同,Ian從建築的角度思考,以一幅俯瞰的照片道出城寨的不規則結構,一棟棟高低不一的樓房緊密相連,隨處可見的僭建物密集而亂中有序。

Greg則聚焦城寨人的生活面貌,昏暗街道污水處處,擁擠的空間前舖後居,人們在狹窄的環境裏理髮、劏豬、做麵條。他尤其喜歡城寨的天台,一眼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魚骨天線,有的更雜亂如垃圾房,然而他鏡頭下的天台卻充滿活力,小朋友在凌亂的天線架下做功課或自在玩樂,老人家在天台乘涼,還有養白鴿的人。鄰近啟德機場,時常可見鐵鳥低飛的畫面,飛機降落入彎的情境,至今他仍歷歷在目。

英國建築師Ian Lambot(左)及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在展覽現場。

最初拍攝時,二人並不認識,後來經共同朋友介紹,才得悉對方在拍攝九龍城寨,從事出版工作的Ian,於是萌生出版書籍的念頭,於是在1991年,邀來港大學生擔任繙譯,了解更多城寨人的故事,並在城寨清拆那年出版《City of Darkness :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此書多年來一直洛陽紙貴,不斷再版重印,迄今售出25,000冊,還推出過日文及中文版本。事隔廿載,二人在2014年出版《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一書,內容更豐富精采,收錄更多城寨人的故事。

City of Darkness

日期:即日至12月8日

時間:11am-6pm(星期三至日)

地址:上環磅巷28號地下Blue Lotu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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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點透視全景 紀錄消失中的唐樓

全景照片能將廣闊的視野呈現在寬幅畫面上,在風景攝影裏很常見,時下許多相機及手機都已具備這功能,因而令全景照片變得普及。傳統的全景照片只有一個透視點,近景拍攝時畫面易變形,而近年流行於拍攝街道建築的多點透視全景攝影,不僅沒此問題,而且更有親臨其境的感覺。居港英國攝影師Stefan Irvine五年前開始,用這方法拍攝香港的唐樓及建築物,以獨特視角記錄本地的建築遺產。

修讀新聞攝影的Stefan,2002年開始在香港生活及工作,作品見於《南華早報》、《華爾街日報》及《國家地理》雜誌等,及後他從事商業攝影,拍攝建築等題材,也為室內空間拍攝360度影像。居港多年,他一直希望以別具一格的方式來拍攝他的第二個家,「社交媒體上關於香港的出色照片多不勝數,這對我而言充滿挑戰性。」五年前,朋友建議他用多點透視全景(Multi-perspective Panorama,也稱Linear Streetline Panorama)的方法來拍攝香港街景,出來的效果很獨特,令他得以用一種嶄新的視角來觀看香港。

多點透視拍攝的全景照片,能以正面角度觀看灣仔藍屋群的每一處細節。

重叠+縫合 呈現多視角

一般全景照片需要轉動相機拍攝,然而多點透視的全景照片,製作過程要縝密得多,拍攝時要以精確的距離拍攝建築的正面,同時要捕捉畫面的人物及移動的物體,令最終畫面更生動有趣。以最新完成的灣仔藍屋群作品為例,藍屋旁的街道有三位擔遮的女士緩慢走過,而另一條街道正好有一架紅色的士轉彎,令觀眾能一目了然地觀察到整個街道的生活,相比起傳統的全景照片更有細節。

Stefan在同一條街道上,每隔兩三米拍攝一張垂直照片,以保留更多的細節,然後以重叠的方式拍攝景物,然後再交由德國數碼後期製作專家Jorg Dietrich處理,縫合(stitch)成寬闊的單幅全景照片,一張照片大概由15至20張照片縫合而成,最多更試過40張相片。「這種全景攝影可同時擁有多個視角,彷彿你正身處街道的不同地方,都能清晰地見到建築物的正面,這是現實中無法獲得的視角。」他坦言,拍攝過程並不算困難,反而後期操控畫面才是重點。「這是很有趣的過程,因為我的背景是新聞攝影,是很直接地反映現實,而做藝術作品時,難得可發揮創作的自由度。」

上海街的戰前唐樓充滿特色,Stefan擔心重建後的唐樓會失去其原有意義。

上居下舖 畫面獨特超現實

最初構思時,Stefan並非聚焦在唐樓,然而當他穿梭在九龍區,卻常常被這種上居下舖的建築模式深深吸引。生活在唐樓的人早已習以為常,或者不會察覺它的獨特存在,「對我來說,這是很典型的香港,獨特而有吸引力。」他在深水埗、土瓜灣、上海街及灣仔等地拍攝唐樓,由於後期製作需時,目前只完成七幅作品,他稱為《最後的唐樓》(The Last Tong Lau),展現出一個個看似現實但又超現實的畫面。

Stefan的作品將唐樓的特色展現無遺,例如土瓜灣的弧形轉角樓,色彩繽紛的牆身,還有基隆街唐樓外牆的竹棚,無不展現香港的建築特色。可惜近年隨着市區重建,許多唐樓都被拆卸,有的則通過翻新來延續壽命,但已面目全非。上海街的戰前「騎樓式」唐樓被評為二級歷史建築,反映香港舊時街道風貌,「不過重建後的唐樓只保存建築物的正面,令其失去原有的意義,不無可惜。」

他認為,活化絕非僅僅保留某些建築元素,而是要保留原有的文化及社區,灣仔藍屋就是一個好例子,而非像利東街那樣,被大財團或商店所取代。「拍攝過程中我發現,這些照片某程度上記錄了香港的建築文化,也令這個拍攝計劃變得更有意義。」

「多點透視全景能提供不同的視角,感覺更身臨其境。」

重構 RECONSTRUCT

日期:即日至9月15日

時間:星期三至日(11am至6pm)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原文見於果籽

Fotomo攝影浮雕 重現港式老店風情

「平日我們見到的事物都是立體的,但在相片中卻是平面的,Fotomo作品的特別之處是將平面的事物變回原本的立體效果。」藝術家葉家偉(Alexis)從事Fotomo創作十五年,將鏡頭對準香港街頭不斷消失的小店與排檔,再以手工剪裁及拼貼成立體的攝影浮雕作品,以獨特手法重現港式老店風情。

立體浮起的生果檔錯落有致,突出街頭小販獨特⽽創意的展示手法。

影像錯落有致 照片更有生命力

顧名思義,Fotomo由foto與model結合而成,概念源自日本攝影師糸崎公朗(Kimio Itozaki),他用相片結合模型的手法,以立體的模型效果,更寫實地展現真實世界。身為中學視藝老師的葉家偉,2004年帶領學生參觀糸崎公朗的Fotomo展覽後深受啟發,一方面嘗試在課堂上教導學生製作模型,另一方面慢慢演變成個人的藝術創作,「糸崎公朗是將平面的日本街景相片摺叠成立體的模型,我則是通過多層平面的影像拼貼成浮雕效果。」他很快以港式Fotomo闖出一片天地,作品《藍屋》入選2005年香港藝術雙年展,另一作品《香港影像:花園街》則獲2009年香港當代藝術雙年獎優秀作品獎。

葉家偉說,這種創作手法比較適合畫面豐富的場景,如老店及排檔等,多年來,他的足迹遍及港九新界,創作過逾百件作品。「很多時我們對這些店舖習以為常,往往不太留意,然而當其變成一件精緻的作品時,才會去細心欣賞這些事物。」他作品中的生果檔、士多、雜貨店,是一件件充滿細節而富有層次感的作品,少則四五層,有的可多達十層,突出街頭小販獨特而創意的展示手法,立體浮起的影像錯落有致,令照片更有生命力。

背後的每個細節,都是他耗時兩星期一手一腳拼貼的成果。葉家偉的作品某程度上讓我們得以重新發現身邊的美好事物,去重新了解這些微不足道的故事。喜歡紀實攝影的他,拍攝時樂於了解老店背後的故事,有歷經三代的遮舖、有逾半世紀歷史的灣仔愛群理髮店,可惜的是,像這類有特色的店舖現在已買少見少,有的因加租、有的檔主退休、有的被時代淘汰、也有的因重建而消失,「朋友說我的作品是『死亡筆記』,許多拍攝過的店舖都已消失。」重建的屋邨、面目全非的利東街,所有的回憶與美好,均抵擋不過時代的巨輪,他不無感慨,只能在立體的作品中緬懷。

新嘗試是將兩間不同空間的店舖合併在一起,畫面毫無違和感。

嘗試合併兩舖 並置效果時空交錯

雖然他坦言自己最喜歡陶瓷創作,不過多年來也一直探索Fotomo的創作方法,最新嘗試是將兩間不同空間的店舖合併在一起,愛群理髮店舊址原在灣仔,旁邊的志記配匙是在彩雲邨,時空交錯的並置效果頗有趣,畫面亦毫無違和感。「作品中正在理髮的是我的兒子,其實真實的理髮店在紅磡,然而卻能完美地融入這個畫面。」另一個例子是在赤柱的合益士多,掛滿沙灘波的士多場景是在夏天拍攝,而前景穿着厚衣的人物明顯可見是冬天,畫面中小朋友指手劃腳的效果,正好與時空交錯的店舖產生互動,也令作品更生動有趣。

重構 RECONSTRUCT

日期:8月9日至9月15日

時間:星期三至日(11am至6pm)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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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藩 念香港人的舊

2016年,著名攝影師及導演何藩(Fan Ho)在美國因病去世,享年85歲。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他正籌備攝影集《念香港人的舊》,離世後其家人從已挑選的五百幅遺作中,精選出153幅作品結集成書,2016年出版面世,代理何藩的畫廊Blue Lotus Gallery翌年在蘇富比藝術空間舉辦《何藩 : 鏡頭細訴香港光影》展售會,展出逾三十幅經典原作。2019年3月,畫廊再舉行《念香港人的舊》(Portrait of Hong Kong),展出書中另一批作品,既懷念何藩,也重看昔日香港舊貌。

故事要從2015年說起,當時畫廊負責人Sarah Greene與在美國聖荷西與何藩一同整理舊菲林底片,發現許多在1950、1960年代拍攝卻從未發表的作品。何藩很喜歡這些照片,不過在沙龍攝影的年代,所謂的寫實攝影並不獲重視。於是當時二人決定出版照片,何藩用一年時間重新檢視這批塵封菲林,進行掃描及剪裁,還親自為每張照片起題,哪想到期間因病撒手人寰。

何藩被譽為「東方布列松」、光影魔術師,他對光影十分講究, 作品構圖鮮明,獨特的光影營造出或戲劇感或詩意美感。他對多重曝光的掌握也出神入化,街道與海平面的結合、小巷的帆船,盡顯其獨特的美學視野。

不過在《念香港人的舊》一書中,更多的是寫實照片,聚焦港人面孔。他拍攝的市井百態照片,充滿人文氣息,如搬運的苦力、沿街叫賣的小販、街上玩耍的孩童等,記錄那年代香港人的苦難和堅韌——有人說是街頭攝影,其實更是一個年代的記錄,即使半世紀後重看,依然非常親切,一切如斯美好,令人緬懷。

近年,何藩在香港攝影界是炙手可熱的名字,其事蹟你或多或少有聽聞。1931年生於上海,作為富商的獨生子,他的童年原本過得逍遙而快樂。1941年,日軍侵佔上海,在澳門出差的父母因戰爭原因被迫滯留,將近四年無法相見。那時候,好奇的他拿起父親的柯達Brownie相機拍攝,自此與攝影結下不解之緣。

年紀輕輕的他,已憑藉上海外灘的照片得到獎項,當時上海並沒攝影學院或課程,一腔熱誠的他透過攝影書籍和電影自學成才,白天到大街或弄堂拍攝,夜晚就將浴室變為暗房沖洗照片。十八歲時,他獲得一部Rolleiflex雙鏡頭相機,繼續追尋攝影夢,並用此相機拍下許多的著名作品。

一家人在戰後團圓,兩年後移居廣州,1949年在香港安定下來。何藩鍾情文學及古典音樂,曾在新亞書院修讀比較文學,他尤其中國古典文學感興趣,更將詩詞的意境融入攝影,這種手法在他後來的作品亦可見一斑。大學時何藩曾因學業成績不理想,中斷學業去旅行和攝影,之後再重返大學修讀戲劇。何藩曾在訪問時提及,他原本想當作家,後來得了嚴重頭痛病,必須停止閱讀及寫作,只能以鏡頭代筆。

1950年代,香港並沒正規攝影學校,為獲得更多攝影知識,何藩加入多個業餘攝影師協會,包括香港攝影學會及中國攝影學會等。當時香港的業餘攝影圈頗為蓬勃,在美國等地方亦得到認同,何藩積極參與其中,同時為多本期刊撰寫攝影文章。

當時的攝影學會喜歡集體外出拍攝,然而拍攝出來的照片往往類似,所有何藩更鍾意做獨行俠,除了沙龍攝影常見的詩意光影的帆船畫面等,同時以寫實的方式捕捉許多大街小巷及市集百態,令他的作品尤其與眾不同。在活躍於攝影界的十多年間,他屢次在國際攝影界獲獎,在1950及1960年代更連續多年獲得美國攝影學會頒發的「攝影十傑」的頭銜。

正所謂攝而優則導,何藩亦有電影導演夢,不過其導演生涯卻並非一帆風順。1960年代加入邵氏時,渴望成為「香港費里尼」的他,其實是想當導演,然而當時邵氏需要的是演員,他心想演員一樣可以學習電影製作的過程,何況名導李翰祥也曾是演員出身,這也令他覺得可循着此路勇闖影壇。

當時他與邵氏簽約八年,參演過《不了情》(1961)及《宋宮秘史》(1965)等電影,當然最出名的角色是扮演唐僧,當時青靚白淨的他,接連參演《西遊記》、《鐵扇公主》和《盤絲洞》等作品。儘管如此,他心底裏仍是想當導演,他曾在1961年《燕子盜》擔任副導演,也曾製作過黑白無聲短片《大都市小人物》。

1970年代是他導演生涯的轉捩點,和孫寶玲一同執導的短片《迷》成功入選1970年康城電影節,1972年更以《血愛》開始唯美文藝片與情色片生涯,拍攝《春滿丹麥》(1973)、《初哥初女初夜情》(1977)及《三度誘惑》(1990)等逾廿部影片,當中以1986年的《浮世風情繪》(肉蒲團)最廣為人知,也令他的「三級片導演」之名不脛而走。何藩後來曾坦言,自己並非喜歡執導豔情片,只為搵食而製作,他曾執導文藝片《台北吾愛》(1980),但由於資金及製作有所限制,結果叫好不叫座,甚至不能在香港上映。

何藩一直執導1996年,65歲退休後,他離開香港,前往聖荷西與家人團聚。在家人鼓勵下,他開始整理年輕時拍攝的相片,出版《香港追憶》(Hong Kong Yesterday, 2006)、《人生舞台》(The Living Theatre, 2009) 、《香港‧往日情懷》(A Hong Kong Memoir, 2014)及逝世後的《念香港人的舊》(Portrait of Hong Kong, 2016,2021年出版第四版)、《感情・感悟・感覺》(Photography. My Passion. My Life. 2021)等攝影集。他曾說過,在演員、導演及攝影師三重身份中,他最喜歡的仍是攝影。 (圖片由Blue Lotus Gallery畫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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