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攝影師宮本隆司 1987-1993年拍攝的九龍城寨

九龍城寨之圍城》票房過億,電影成為城中熱話,也令大家對清拆已30年的九龍城寨,產生濃厚興趣。繼之前推薦過攝影集《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今次來介紹日本攝影師宮本隆司拍攝的「九龍城砦」。

今年77歲的日本攝影師宮本隆司 (Ryūji Miyamoto),一直對建築攝影(尤其廢棄建築物)深感興趣。在多摩美術大學平面設計學科畢業後,他曾為多本建築雜誌拍攝建築物,以獨特的視角記錄建築的瓦解與重生。

早期代表作是1983至1986年拍攝建築物拆除過程的《建築啟示錄》,在經濟起飛時期,世界各地城市都經歷建設熱潮,日本也是如此,劇院、電影院及賽馬場等歷史建築紛紛被拆除,城市面貌也發生巨大變化。另一本代表作則是1988年出版的《九龍城砦》,與另一攝影集《建築啟示錄》一同獲得當年的木村伊兵衛寫真賞。

1987年,香港政府宣佈清拆九龍城寨,吸引宮本隆司來港記錄它的最後歲月。當年5月第一次到訪時,語言不通的他,只拍攝城寨外部;第二天在本地導遊帶領下,才正式走進九龍城寨,他形容裡面恍如迷宮,到處是污水,就像中世紀的城市,也令他想起科幻電影《Blade Runner》的未來城市。

最初他拍攝城寨裡面的小巷,擁擠的公寓、雜亂的水管、店舖招牌、無牌牙醫及天台密密麻麻的魚骨形天線等;同年秋天他再度前來拍攝,更僱用直升機飛越九龍城寨,以拍攝其鳥瞰圖。翌年推出攝影集《九龍城砦》後大獲成功,宮本隆司也在1992年及1993年再度踏足九龍城寨拍攝,並於1997年、2009年及2017年由不同出版社多次再版同名攝影集。

2017年,由彩流社出版的《九龍城砦》再版。

宮本隆司鏡頭下的九龍城寨,建築物及裡面的空間是主體,既有城寨的外觀全貌,也有各式各樣的店舖環境。由於城寨內燈光昏暗,加上他沒有開閃光燈,因此人的臉孔都顯得很模糊,恍如鬼魅。相比起《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的彩色照片及對居民的深度訪問,宮本隆司的黑白照片強調的是建築,反而人的元素並不突出,照片也瀰漫著一股荒涼感,彷彿預示著九龍城寨的命運。

Ryūji Miyamoto was honored with the prestigious 14th Kimura Ihei Award for his works, Architectural Apocalypse and Kowloon Walled City, both published in 1988.

Miyamoto decided to visit Hong Kong in 1987 when the Hong Kong government officially announced that Kowloon Walled City would be demolished. After spending his first day photographing only the exterior, he hired a local guide and entered the Walled City on his second day. He described the maze-like streets that discharge sewage as a medieval city.  

Miyamoto initially captured the alleyways, cramped apartments, terraces, signboards, dentists’ offices, and the disarrayed cables and pipes. When he returned in the fall of 1987, he paid for a helicopter to capture the building’s birds-eye views.

He published his first photobook on Kowloon Walled City in 1988, which was a great success. Miyamoto visited the Walled City in 1992 and 1993 before it was entirely demolished in 1994. His photographs remain a practical resource as documentation until now, and the photobook was republished in 1997, 2009, and 2017.

Images Source: Taka Ishii Gallery & M+

「顯影」創辦人劉東佩策展《工廈角落》

說起工廈,你會聯想起甚麼?是車房、五金舖,還是廠房、貨倉?抹去刻板印象,在工廈某些角落裡,還有古道具店、手繪瓷器廠,以及唯美靜謐的時刻。

《工廈角落》的靈感,源自展出場地——獨立藝術空間WURE AREA所在的寶隆中心,藉此延伸至九龍灣一帶的工業大廈。適逢那時無意中聽到本地樂隊KOLOR《工廠大廈》的歌詞:未關燈 / 工廠單位小小一角發光,於是以《工廈角落》作為名稱。

角落,不只對應展場空間的「三尖八角」,也指偏僻、不受注意的地方。雖然工廈大多位處城市角落,但卻曾見證香港製造業的繁盛與式微,如今也孕育出創意與美學、工藝與人情。

《工廈角落》邀來兩位本地攝影師拍攝工廈面貌,一內一外互相結合,以不同角度聚焦不一樣的工廈風景。這種內外對比的拍攝手法,靈感來自攝影師Greg Girard和建築師Ian Lambot合著的九龍城寨攝影集《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

何逸捕捉建築物的外觀,在毫不起眼的大廈之中融入可愛兔仔圖案,藉著恍如捉迷藏般的觀看方式,提醒觀者關注平時輕易忽略的建築物細節。林曉敏則聚焦工廈的空間及置身其中的特色店舖,默默耕耘的小人物,秉承的是對傳統工藝、生活美學的態度,反映出工廈的活力與多元面貌。

《工廈角落》

日期:6月15日至30日  

時間:星期五至二(星期三四休息),下午1時至6時 

開幕:2024年6月15日(星期六)下午4時至6時  

地址:九龍灣宏照道11號寳隆中心B座7樓707室WURE AREA 

主辦單位:光影作坊  /「影像策展人培訓計劃」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 

參展攝影師——林曉敏

「香港遺美 Hong Kong Reminiscence」創辦人,透過攝影和文字記錄城巿變幻。著有《香港遺美——香港老店記錄》一書,舉辦過《明窗塵》(2023)及《粉麥登場》(2024)等攝影展覽。林曉敏喜歡尋幽探秘,以照片拾遺,記錄舊事物。透過鏡頭,將歷史轉化成回憶,留住留不住。

參展攝影師——何逸

何逸(Rabbit Ho) 寓攝影於寫作,攝影作品主要圍繞香港的城市景觀及人文風景,以及被遺忘的廢墟建築,曾舉辦《大隱若兔》展覽,並推出同名童話攝影集。
策展人——劉東佩

香港攝影平台「顯影」創辦人,從事攝影寫作,近年開始策劃攝影展覽,包括秦偉個展《異域狂歡──香港的南看台》,以及聯合策展邱良逝世25週年紀念展《百變香江》及攝影聯展《My Hong Kong 我城》等。

Magnum攝影師Werner Bischof逝世70年   重溫鏡頭下1952年的香港時空

瑞士攝影師Werner Bischof生於1916年,1936年成為自由攝影師,二戰期間曾服兵役。他以記錄二戰後世界各地的人文景觀為人所知,並在1949年加入剛成立不久的Magnum Photos。在短短十多年攝影生涯中,他的足跡遍及歐洲、南美洲及東南亞,也曾踏足香港拍攝。可惜的是,1954年5月16日,他在秘魯因車禍離世,年僅38歲,至今恰好70年。

2016年是Werner Bischof誕生百週年,跑馬地F11攝影博物館曾展出他1952年在香港拍攝的照片。當年初夏五月,他從日本乘船抵港,在這片小漁港逗留兩個月,記錄小城的所見所聞。戰後的香港百廢待興,九龍地區的山坡到處是寮屋,人們生活簡樸;一海之隔的香港島,卻有另一番景象,殖民地建築、在跑馬地觀賞賽馬的貴婦。這種強烈的對比令攝影師留下深刻印象,原本他計劃重返香港繼續拍攝,不料到他兩年後在南美安地斯山脈客死他鄉。

Werner Bischof的作品真實而自然,冷靜而細緻,不刻意追求嘩眾取寵的畫面或強烈的光影效果,單純地記錄他日常所遇見的事物,頗為完整地拍攝香港當時的風土民情。七十年過後,這些定格在菲林裏的影像,既見證著歷史的時空,也帶我們返回1950年代的香港。

Swiss photographer Werner Bischof(1916-1954) was known for his humanist photography after World War II. He started his career in 1936 and joined Magnum Photos in 1949. During his years of photography, Bischof traveled to Europe, South America, and Southeast Asia. 

Arriving in Hong Kong in 1952, Bischof spent two months capturing the city’s vitality. Hong Kong was in ruins after the war. The hillsides of Kowloon were full of squatter houses, and people lived a simple way of life. Meanwhile, the scene was different on Hong Kong Island, with colonial buildings in Central and ladies watching horse races in Happy Valley. The sharp contrast impressed the photographer, who planned to return to Hong Kong for more photographs.

Unfortunately, he died in 1954 at the age of 38 after his vehicle plunged into a ravine in the Peruvian Andes. The car was found several days later, and all passengers were determined to be dead.

Werner Bischof’s images are natural and meticulous. He does not deliberately pursue intense light and shadow effects but photographs people’s daily lives and captures the local customs. Seventy years later, these images take us back to Hong Kong in the 1950s, revealing a vivid lifestyle of that era.

Images Credit to Werner Bischof Estate / Magnum Photos

SWITZERLAND. Zurich. 1940. Self-portrait of Swiss photographer Werner BISCHOF in his Studio.


Werner Bischof: photographer, artist, witness

From 8th March to 9th June 2024, the Ernst Leitz Museum in Wetzlar is presenting the life’s work of the great Swiss photographer.
德國Ernst Leitz Museum現正舉辦「Werner Bischof: photographer, artist, witness」回顧展覽,作品貫穿他從商業攝影師轉型成為攝影記者的整個歷程。這批規模龐大的作品及檔案,一直由他的家人保存和維護,被視為20世紀攝影史上的珍貴資料。

從蘇黎世工藝美術學校畢業後,Werner Bischof曾成立攝影工作室,拍攝時尚、廣告和展覽相片。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蔓延歐洲大陸,這也令他對美輪美奐的相片反感。

FRANCE. 1945. Seine-Maritime department. The City of Rouen. Unemployed people look for jobs at the railroad station.

1945 年, 他開始為人道主義組織瑞士救濟組織 (Swiss Relief)拍攝,並遊歷德國、法國和荷蘭等地,記錄戰爭過後歐洲頹垣敗瓦的景象,以及戰爭受害者得到救助的故事。在1949年加入馬格蘭攝影通訊社後,他幾乎從未停止旅行的步伐,先後踏入東歐、印度、日本、韓國、香港、中南半島、北美和南美等地,記錄世界各地的人文景觀。

1954年5月16日,Bischof乘坐的北方礦業公司 (Northern Mining Company) 汽車不幸墜入秘魯安第斯山脈峽谷。駕駛汽車的秘魯司機、Bischof和他的瑞士地質學家朋友都在車禍中喪生。

《九龍城寨之圍城》上映 重溫Greg Girard鏡頭下的城寨最後歲月

今年是九龍寨城完成清拆30週年,另一邊廂,改編自余兒的小說的香港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亦在近日正式上映,戲中場景令我想起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在80年代尾至90年代初拍攝的九龍寨城照片。

九龍寨城有近150年歷史,全盛時期有逾三萬人居住,是全球人口最密集的社區,令不少人對它心生好奇,吸引多部電影在此取景,包括尚格雲頓主演的《拳霸天下》(Bloodsport, 1988)、麥當雄導演的《省港旗兵》(1984)等,即使在九龍寨城清拆後,亦有不少電影以當年的城寨環境為背景,包括《三不管》、《追龍》以及近日上映的《九龍城寨之圍城》等。

一般人對九龍城寨的印象,大抵是一個三不管的「罪惡之城」,黃賭毒樣樣齊。《黑暗之城:九龍城寨的日與夜》作者之一的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rard卻說,「人們普遍對九龍城寨有誤解,雖然它衞生環境差劣,但卻是個熱鬧的社區,裏面絕大部份是各行各業的平常百姓。」1987年,香港政府宣佈清拆九龍城寨,吸引居港的他走進這個傳聞中的三教九流之地,記錄它的最後歲月。

《九龍城寨之圍城》上映 重溫Greg Girard鏡頭下的城寨最後歲月

城寨裏的一切卻讓Greg嘖嘖稱奇,幾乎每條巷子、每個角落蘊藏著有趣事物,令他深深著迷,亦覺得這是非常獨特的社區,「朋友們知道我在城寨拍攝,均覺得很驚訝,但裏面都是平常生活的人,大家相處得很和諧,他們不會威脅你。不過最初拍攝時,他說確實明顯感受到城寨人不歡迎的眼神。」

初時他時常迷路,隨著造訪次數越來越多,已能自如地穿梭於小巷街角,慢慢更與城寨人變得熟稔,對這地方越來越有感情。常人或只憶起城寨那招牌林立的畫面,他卻很懷念在城寨裏的所見所聞以及遇到的人,紡織廠、麵廠、肉檔,郵差、隨處可見的無牌牙醫,還有癮君子。在這個潮濕與異味共存之地,其實生活著各行各業的人,「九龍城寨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社區。」

拍攝時,Greg聚焦城寨人的生活面貌,昏暗的街道污水處處,擁擠的空間前舖後居,人們在狹窄的環境裏理髮、劏豬、做麵條。他尤其喜歡城寨的天台,一眼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魚骨天線,有的更雜亂如垃圾房,然而他鏡頭下的天台卻充滿活力,小朋友在凌亂的天線架下做功課或自在玩樂,老人家在天台乘涼,還有養白鴿的人。鄰近啟德機場,時常可見鐵鳥低飛的畫面,飛機降落入彎的情境,至今他仍歷歷在目。

1993年,在九龍城寨即將完成清拆之際,他與英國建築師Ian Lambot共同出版《City of Darkness :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此書多年來一直洛陽紙貴,不斷再版重印,總銷量逾25,000本,還推出過日文及中文版本。

事隔廿載,二人在2014年推出增訂版《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內容更豐富精采,不但展示城寨的外觀及內部面貌、分析其建築結構,還收錄過去未曾發表的城寨居民訪談,以及歷史影像及文件等,加上多篇文化評論的文章,全書篇幅達356頁,完整記錄九龍城寨全貌。

《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攝影集可於PhotogShop購買。尺寸:26.9 x 27.3 cm,售價:695HKD。

Images Courtesy of @Greg Girard & Blue Lotus Gallery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以家居棄置物為「相框」  顛覆傳統展示模式

傳統的攝影展覽,相片工整地排列在白色牆上,若你習慣這樣的觀展模式,當來到藝術家黃慧心 (Winsome) 位於深水埗Current Plans的展覽現場,可能會有所衝擊。走進展覽空間後,可見一面牆上零零散散貼滿床褥、木板及紙皮箱等棄置物的照片,中間還放有一條木板,似乎在營造照片拍攝現場的氣氛。

「傳統的裝裱效果及展示方式雖然比較整齊、漂亮,但我覺得它好像脫離了作品本身,我很想呈現相片原有環境的氛圍。」在她眼中,鏡頭下的這些物件原本很平民,為何要用一種精緻的方式去呈現,「況且即使不用精美的裝裱效果,也不代表它的效果不好看。」

黃慧心家住舊式公屋,鄰居會將家中垃圾丟棄在樓層的公共空間,有時見到舊傢俬、木床,覺得漂亮就搬回家中。「我覺得這些丟出來的物件很奇妙,一塊木板或一個紙皮箱,明明是很不起眼的東西,但卻能與人連結,我覺得十分有趣。」2017年,她開始拍攝公屋附近家居棄置物的影像,兩年前當她籌備展覽、思考如何展出這些照片時,恰好撿到得意的傢俬,覺得很適合與相片一同展覽,於是便慢慢保存在這些垃圾站發現的物件,展覽現場出現的洗衣機零件 、按摩器 、腳踏機、床板、木質圓鏡等,就這樣慢慢累積在她家中。  

在她看來,這些物件就像是一個個相框,雖然不夠精緻,展覽現場也感覺有點凌亂,但卻與拍攝的題材很貼切,營造出一個空間讓觀者進入展覽的氣氛。「我喜歡用很大量照片鬆散地去呈現,展覽空間像是一個心智圖 (Mind Map), 所有東西以不同的分類方式展示出來。」這次展覽可謂一件場域限定 (site-specific) 的作品,黃慧心用四天時間佈置展覽,展場以物件結合影像的形式展出,她會根據對空間的感受即興擺放照片,一想到適合的照片,就即場以打印機印出照片,並將其夾在支架或貼在不同的物件上,有的更黏在二手書上,令照片與書本產生另一種互動。即使在展覽開幕後,她也會改變某些作品,可見她的呈現方式是自由而流動的。

進入展場後,有人或覺得這裡像是一個「回收站」,但卻不會覺得厭惡,由於現場的佈置呈現出拍攝現場的感覺,反而令人覺得很熟悉。當這些被人忽略的物件以展覽形式出現時,其實也有鼓勵大家多些關注身邊事物的訊息,「對我來說更是一種perception的練習,究竟我們可以如何看待日常生活的物件。」

為物件拍攝肖像

展覽名為《待在一旁的肖像》,由《經過的儀式:我看見它們但沒有看到他們》與《墜落泥土的肖像》兩組作品構成,藉由攝影裝置組成的地景,呈現出日常生活中不經意擦身而過的昆蟲、植物和家居棄置物的「肖像」。我們傳統認知的肖像是人像攝影,令人好奇為何她以肖像形容物件或動植物。「它們是有生命、有形態的東西,而非簡單的物件;我是真的覺得它們那一刻很美麗,所以才去拍攝,對我而言,它們都是肖像。」 

她鏡頭的肖像,並沒刻意講究構圖或光影,偶爾有所觸動便用相機拍攝,為物件定格生命的瞬間,正如她的作品名稱所言,是「經過的儀式」。展覽另一邊是《墜落泥土的肖像》,她希望以物料和影像凝視那些被人偷偷種在公屋花圃的花朵,以及離世昆蟲的美態與殘缺。疫情期間,黃慧心不時前往公屋附近的花圃,拍攝街坊種植的植物,捕捉它們的輪廓。有次她在馬路上看到一隻死去的小鳥,一股複雜情緒油然而生,「原來人可以很安靜地看著另一種生命的逝去,那一刻的我是有所衝擊的。」

塵歸塵,土歸土,當植物失去生命時,最終也會墜落在泥土裡。黃慧心也為這系列作品思考不同的展示方式,她將同一幅影像印成多張重複的相片,然後用不同的方法去磨洗,令每張相片糜爛的程度不盡一致,之後疊在一起,呈現物件生命的厚度。由於相片印在桑皮紙上,可見紙張的雜質與纖維,效果更接近死去飛蛾翅膀的質感,在燈箱效果的呈現下有點通透,畫面抽象而具美感。正如印度詩人泰戈爾所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這些「墜落泥土的肖像」,儘管畫面上不完美,但對黃慧心而言,卻有更強烈的情感寄託。若以漂亮裝裱呈現,當中的情感無疑會有所抽離,效果反而不及這種不完美的作品——這也是她的展覽有別於傳統展示模式的地方。

黃慧心《待在一旁的肖像》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時間:即日至11月19日

時間:11am-7pm (星期一至日)

地址:深水埗黃竹街13號德安樓2樓Current Plans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鄧廣燊、袁雅芝:《Somewhere in Time》——電話亭與硬幣變成針孔相機   記錄回歸前的地標

一個個靜待拆卸的電話亭,一枚印有英女王頭像的二元硬幣,會交織怎樣的香港故事?來到灣仔藝術中心歌德藝廊,迎面而來是用一個石膏板搭建的灰色裝置,其凹槽處正好是一個電話亭的體積,這個消失的電話亭,正是展覽敘事的緣起。

《Somewhere in Time》展覽現場

1950年代起,政府在香港各地豎立起公共電話亭,置身神奇小亭內,拿起話筒與掛念的人對話,或許是很多年長一輩港人的集體回憶,在傳呼機盛行的八十年代更是風光一時。隨著網絡及智能電話的普及,電話亭的使用率日漸下降,亭內的燈光熄滅,一切彷彿已拉下帷幕,曾經傳達溫馨與情感的電話亭,淪為一個個被時代遺忘的棄置空間。2019年,通訊事務管理局決定拆除使用率低的電話亭,由當時的1,500多個,驟減至現時僅餘數百個。藝術家鄧廣燊與袁雅芝受此啟發,在熾熱的社會運動之下,開始以電話亭作為針孔相機的拍攝計劃。

「現時公共電話亭經常被貼上暫停服務的標示,亭內的燈箱半數以上已壞掉。」這種被人棄置的空間引起二人的注意,在展覽現場有多幅拍攝電話亭外觀的照片,其中有一幅是電話亭內的環境,可見已荒廢多時,還長出花朵。事隔數年,有些電話亭早已消失不見,只遺留地下的痕跡,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剛踏進展場,可見有兩幅二元硬幣的照片並列,鑽孔後的硬幣搖身變成針孔鏡頭。這枚1989年發行的硬幣,正反兩面分別是獅子與英女王頭像,巧合的是,硬幣上獅子手捧昔日的東方之珠,鑽穿後的位置背面正是英女王的眼睛,彷彿她正觀看這一切,增添另一重隱喻。

展覽名稱來自1981年的同名美國電影《Somewhere in Time》(港譯「時光倒流七十年」),故事中的男主角因觸碰硬幣而穿梭時空,而兩位藝術家則以硬幣為「時光機」,藉著針孔記錄過去的風景。

殖民地時期的地標光景

二人物色香港六處荒廢的電話亭,以銀色反光布遮蓋電話亭,在漆黑的亭內貼上十八張相紙,拼貼成60x150cm尺寸的底片;打開自製的針孔相機,透過女王硬幣上的小孔,把電話亭外的景象投影變成負片。根據小孔成像的原理,「當光線進入硬幣的小孔,暗箱內所形成的影像會上下反轉,而負片相紙的影像也會黑白反轉。」展覽現場掛有多幅1.5米的照片,乍看之下不明所以,當觀眾細看曝光過度的朦朧相片時,可隱約看到城市的輪廓與景象。

這些電話亭外的景象,包括荃灣柴灣角街、九龍塘窩打老道、皇后像廣場、香港大會堂及太子彌敦道等,或多或少記載香港的重要歷史,例如1973年落成的怡和大廈 (原名康樂大廈),當時是香港首幢摩天大樓,也是東南亞最高的建築物。又如原名奧士本軍營的九龍東軍營,是英國在回歸當日交還中國政府的十四塊軍事用地之一,是中國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的標記。「位於荃灣的祈德尊新邨,屋邨名字源自1952至1981年期間擔任房協主席的祈德尊爵士,1989年,時任港督衞奕信爵士還為屋邨主持開幕典禮。」

歌德藝廊展覽現場

這些殖民地時期的地標光景,散落在展場的不同地方,有的完整展示,有的被分解成多幅細小的影像。另一幅怡和大廈的影像,則置身數米大的裝置空間,透過紅色膠板可窺見裡面的照片,以及記錄創作過程的短片。這種紅色令人想起黑房裏的安全燈,同時它也是一種危險的訊號,或許對某些人而言,這些歷史地標也是一種紅色警戒。

展覽分為兩部份,展場空間的盡頭是「黑盒子」空間,所投影的短片是袁雅芝拍攝電話亭附近的環境。原來,每座公共電話亭均有獨特編號,並能在通訊事務管理局找到其座標,例如在拍攝荃灣柴灣角街時,短片中以編號P11265代替。走入暗黑的房間前,門口掛有電話亭指示牌,在燈箱效果下顯得十分悅目,似乎在映照它曾經的輝煌。在房間的角落處也放有一幅作品,若非有人刻意提醒,觀眾未必能輕易察覺。這或許是在暗示,某些曾經承載著重要歷史的事物,終將被人忽視甚至消逝。

鄧廣燊、袁雅芝《Somewhere in Time 此時某處》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日期:即日至10月26日

時間:星期二至五 10:00 – 20:00 

地址:灣仔香港藝術中心14樓歌德藝廊及黑盒子

李志超攝影集 收錄近三十年破格之作

李志超(1958-2014)是香港一位多棲藝術家,既是作家及美術指導,也是攝影師及導演,作品以大膽破格見稱。

2008年,李志超患上罕見的腹膜癌,及後數年徘徊在生死邊緣;2014年,從英國完成化療後回港的他,並沒有停下腳步休養生息,反而馬不停蹄舉辦展覽《Visionaire of Senses 超然.感官》、出版書籍《Hong Kong Photographers Eight – Julian Lee》。這本攝影集是李志超的遺作,內容與展覽大致相同,同樣分為「Vanity Fair」、「Law of Desire」、「Flesh & Soul」、「My Vanitas」及「Pantonemine」五部份,藉此回顧他近三十年的攝影生涯。

在完成回顧展後不到兩星期,李志超因病離世,終年56歲。2020年,由林耀聲主演的電影《造口人》,正是一部李志超的半自傳式電影,講述他患癌及造口的歲月。

1984年,李志超畢業於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最初在無線電視擔任編劇及資料搜集員,並開始在《東方日報》、《明報》、《星島日報》、《經濟日報》等報章撰寫專欄。及後他加入《號外》雜誌擔任編輯及攝影師,逐漸發掘自己在美術指導及形象設計領域的潛能,這也是第一章節「Vanity Fair」的內容。第一張照片是1985年5月份「Private Eye」別冊封面,那個扮演三島由紀夫的男子,正是當今中國首屈一指的導演張藝謀,當時的他曾擔任數部電影的攝影師,尚未拍攝出成名作《紅高粱》。

李志超鏡頭下的人物還包括青澀的劉德華、方中信、黃耀明、吳彥祖、王敏德、鄭裕玲等,攝影集封面的王祖賢,是李志超為電影《心動》當美術指導時,為她拍攝的試戲服照片。許多人不知道的是,李志超曾為王家衛電影《春光乍洩》拍攝過劇照,捕捉下哥哥張國榮的憂鬱時刻,只是相片後來不為電影所用,這個故事也漸漸不為人所知。

第二章是「Law of Desire」,作為一名同志攝影師,李志超拍攝過不少裸體作品,無疑為當時性觀念仍十分保守的社會,帶來一定程度上的衝擊,他的照片令人反思身體與慾望的法則。這個章節同時收錄多幅他為《妖夜迴廊》(同名電影也由他執導,吳彥祖主演)、《放火燒城》、《暗夜機密》等個人小說及為《少年邪》、《巴黎私生活》等散文集拍攝的封面,也有為外國作家拍攝的書籍封面照片。

1988年,李志超留學英國,在皇家藝術學院修讀攝影碩士,在歐洲的日子,他一邊在報紙專欄寫城市遊記,還開始寫情色小說。他的裸男題材照片,也更大膽前衛,迷濛的畫面刺激著感官聯想。他還透過彰顯人體美態的照片,向著名攝影師Herb RittsRobert Mapplethorpe致敬——這些影像均是第三章「Flesh & Soul」的內容。接著的章節是「My Vanitas」,它是拉丁語「虛無」之意,也指十六至十七世紀尼德蘭地區的一種靜物繪畫,常見題材有花朵、頭蓋骨等,象徵著生命的短暫與脆弱。經歷過疾病的李志超,以骷髏骨頭與裸男形成對比,探索生死主題。

第五章也即最終章「Pantonemine」。他回望過去十年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照片,將其根據Pantone顏色從紅色、黃色、綠色、白色至黑色進行排列,這些照片可能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不同情緒下拍攝,卻共同構成他動人的回憶,象徵著他人生的高低起伏,在色彩的帶領下,一窺其匆匆一生的走馬燈。

《Hong Kong Photographers Eight – Julian Lee》,2014年出版,216頁,「顯影·書櫃」有售。

【顯影策劃】《香港故事》——舊香港照片及攝影集展覽

Hong Kong Stories, A Photography & Photobook Exhibition

Photography was introduced to the world in 1839, and Hong Kong became British Empire’s colony in 1841. The coincidence and proximity in time connect photography to Hong Kong’s history. To a certain extent, photographic images construct our impression of Hong Kong. Especially in the 20th century, when many Hong Kong and foreign photographers roamed or passed through Hong Kong, they captured the city’s appearances differently.

PhotogStory is pleased to present “Hong Kong Stories,” a group exhibition of old Hong Kong images, along with more than 50 old Hong Kong photo books by multiple Hong Kong and international photographers, as clues to connect Hong Kong’s stories in the 20th century. 

Everyone sees and feels the city from their perspective. Hong Kong is a vibrant city under the lens of the late photographers Yau Leung and Ngan Chun Tung in the 1960s to 1970s. The fleeting moments captured by the French New Wave set photographer Raymond Cauchetier in 1954 reflect people’s simple life. Their photographs left a critical testimony of the precious era.

Hong Kong Stories

Date: 1 August – 17 September 2023

Time: 11am – 8pm

Site: House by Kubrick, 5/F, Cityplaza, Tai Koo

About PhotogStory

PhotogStory is an online Photography platform and Guest Curator based in Hong Kong. We focus on stories of local and international photographers and stories behind classic phot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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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故事》——舊香港照片及攝影集展覽

攝影術在1839年誕生,香港在1841年正式開埠,這種時間上的巧合與相近,令攝影與香港歷史無形中產生淵源。某程度上,攝影建構出我們對這城的印象,尤其在上個世紀,多位中外攝影師漫遊街頭或途徑香港時,捕捉下不盡一致的城市面貌。

由本地攝影平台「顯影 PhotogStory」策劃的展覽《香港故事》,以多位香港攝影師鍾文略何藩麥烽張焯翟偉良劉冠騰余偉建朱迅Hedda MorrisonMichael RoggeRedge Solley山內道雄等國際攝影師的逾五十本舊香港攝影集及相關書籍為線索,以小見大地串連起二十世紀的香港故事。已故攝影師邱良顏震東鏡頭下1960年代至1970年代的街頭掠影,以及已故法國新浪潮電影劇照師Raymond Cauchetier在1954年途徑這座小城時捕捉的片段,則讓我們感受大半世紀前的香江魅力。

《香港故事》

日期:2023年8月1日至9月17日

時間:11am – 8pm (每日)

地址:太古城中心5樓戲院House by Kubrick

關於顯影

一個關注影像及攝影師故事的平台,除了分享展覽資訊及採訪攝影師,也會從日常生活入手,重溫經典照片背後的故事,近年開始策劃攝影展覽及開設網上攝影書店「顯影·書櫃」

桑海滄田看香港 Hedda Morrison’s Hong Kong in 1946-1947

香港開埠以來,吸引許多東西方的攝影師為小城留下倩影,已故德國女攝影師Hedda Morrison(1908-1991)曾於1940年代踏足香港,當年拍攝的菲林照片塵封接近六十年後,才重新被世人認識,不致淹沒於家中鐵盒。她的鏡頭捕捉經歷巨變前夕的香港時空,如今重看香江舊照,難免有種滄海桑田的感嘆。

1946年九月,Hedda Morrison從天津乘搭蒸汽客貨輪船漢陽號南下香港,展開為期半年的過客生活。當時二戰剛結束,香港開始重建,她的丈夫在香港短暫擔任陸軍義勇軍副官,二人生活較為寬裕,令她可更專注地攝影,幾乎每天都外出拍攝。

從中環美利操場望向高等法院,可見當時的馬路並沒太多車輛。

在德國及北京生活多年,香港截然不同的環境,令她對這個殖民城市興趣盎然。她拍攝英殖時期的建築物,匯豐銀行大廈、高等法院、皇后行、夕陽下的香港會,一切顯得靜謐而美好,許多二十世紀早期途經香港的攝影師,均被這種景色深深吸引。

Hedda的鏡頭也捕捉華人的生活,她走遍香港的大街小巷,透過祿萊雙反相機的觀景窗觀察這個社會,細膩地捕捉香港戰後的社會現狀及人文面貌,街頭小販五花八門的雜貨、在海傍搬貨的苦力、生活在住家艇的水上人、長洲的蝦膏工場、搬運建築用泥沙的女工、黝黑的人力車夫⋯⋯

街上途人匆匆,人力車是辛勤工作的最佳寫照。

那時大多數華人的生活並不富裕,人們為生活辛勤工作、四處奔波,然而這種簡樸的日常,正如實地反映出當時草根階層的生活環境。每逢星期日,司機還會載她到新界,讓她盡情拍攝魚塘、稻田、祠堂及大自然風光。

當時的香港正處於過渡期,高樓大廈尚未拔地而起,人口也未開始大幅增長,長長的街道不見擠迫(當然中環樓梯街一帶依然熱鬧非凡),德輔道稀疏的車輛在緩慢行駛。遼闊的海港景觀開揚,海面上泊滿各種船隻,既有水上人的蜑家艇及漁船、運載各類貨品的貨船,還有停泊在維港的軍艦,這種熱鬧的場景,彷彿也預示著香港在二戰後的繁榮發展。在西環和昂船洲對開的海域,更可見有沉船殘骸及桅桿,不經意地揭露出戰爭的殘酷。二戰後,香港的改變翻天覆地,如此景象早已面目全非。文章轉載自《Milk Motor Club》雜誌。  

2005年,攝影集《Hedda Morrison’s Hong Kong: Photographs & Impressions 1946-47》(逝影留踪·香港一九四六–四七)出版後,世人才得以完整地了解她的作品,攝影集可於「顯影·書櫃」購買。完整文章見於《Milk Motor Club》雜誌02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