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上映Martin Parr紀錄片《怪雞Parr叔街拍日常》

香港上映Martin Parr紀錄片《怪雞Parr叔街拍日常》,香港國際攝影節 籌款放映特別場附紀念版戲票

Martin Parr這名字,在攝影界可謂無人不曉,他曾擔任著名攝影通訊社Magnum Photos主席,從事攝影半世紀的他,對推廣攝影藝術貢獻良多,因此還獲得大英帝國CBE司令勳章。這位英國攝影師以趣怪構圖及飽和色彩見稱,多年來在英國及世界各地拍攝不同社會階層,透過幽默的畫面揭示消費主義、旅遊文化與社會階級的荒誕面貌。

許多人對Martin Parr的經典作品不陌生,但你對他的早期攝影風格、拍攝時的狀態也瞭如指掌嗎?由Lee Shulman執導的紀錄片《怪雞Parr叔街拍日常》(I am Martin Parr)追溯其攝影人生,講述他如何從黑白轉型至到彩色攝影,更透過攝影師Bruce Gilden及妻子等人的訪談,剖析其作品背後的深意及生活趣事。

紀錄片重現他當年拍攝的珍貴片段,鏡頭還追隨如今的他推著步行輔助器,重返當年的拍攝地。雖然Martin Parr已年屆73歲,但他對周遭事物的好奇心從未減少,繼續咔嚓咔嚓攝下有趣畫面。

想知更多Martin Parr的趣事及生平故事,切勿錯過《怪雞Parr叔街拍日常》(I Am Martin Parr)。香港國際攝影節 將於6月18日與MOViE MOViE特別放映這齣紀錄片,為此還特別設計紀念版戲票,絕對值得珍藏。

《怪雞Parr叔街拍日常》(I Am Martin Parr) 紀錄片
時間:6月18日 (星期三) 7:45pm (片長66分鐘)
地點:太古城中心5樓MOViE MOViE Cityplaza
票價:港幣300元 (所有票款將自動捐入「藝術發展配對資助計劃」,用於資助及推廣更多攝影活動),門票可於Eventbrite 或私訊「顯影」 購買
同場加映:《香港攝影藝術家高志強口述歷史預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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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票款將自動捐入「藝術發展配對資助計劃」,用於資助更多藝術項目。根據《稅務條例》第八十八條,香港攝影文化協會為免稅慈善機構,捐款港幣一百元或以上可申請免稅。

如欲申請退稅,請在購票時填寫與身份證相同的英文全名,並於放映當日向接待處職員索取相關表格,現場提交後即可獲取退稅收據。

All ticket proceeds will be automatically donated to the “Art Development Matching Grants Scheme” to fund more art projects. According to Section 88 of the Inland Revenue Ordinance, the Hong Kong Photographic Culture Association is a tax-exempt charitable organization, and donations of HK$100 or more can apply for tax exemption.

If you wish to apply for a tax refund, please fill in your full English name as it appears on your HKID card when purchasing your ticket, and ask the reception staff for the relevant form on the day of the screening. You will receive a tax refund receipt after submitting it on-site.

“I Am Martin Parr” HKIPF Fundraising Special Screening

British photographer Martin Parr is renowned for his intriguing compositions and rich colors in his photographs, which reveal the absurdity of consumerism, tourism culture, and social class. Many are familiar with his classic works, but do you know about his early works and shooting process?

The documentary “I Am Martin Parr,” directed by Lee Shulman, chronicles Parr’s photographic career, recounting his transition from black and white to color photography. Lee recorded the scene of Parr holding a walking aid and returning to his old shooting locations at the age of 73.

“I Am Martin Parr” HKIPF Fundraising Special Screening

Date: June 18, 19:45 (Wednesday)

Venue: MOViE MOViE Cityplaza

Price: 300HKD.

Tickets are available on Eventbrite and PhotogStory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以家居棄置物為「相框」  顛覆傳統展示模式

傳統的攝影展覽,相片工整地排列在白色牆上,若你習慣這樣的觀展模式,當來到藝術家黃慧心 (Winsome) 位於深水埗Current Plans的展覽現場,可能會有所衝擊。走進展覽空間後,可見一面牆上零零散散貼滿床褥、木板及紙皮箱等棄置物的照片,中間還放有一條木板,似乎在營造照片拍攝現場的氣氛。

「傳統的裝裱效果及展示方式雖然比較整齊、漂亮,但我覺得它好像脫離了作品本身,我很想呈現相片原有環境的氛圍。」在她眼中,鏡頭下的這些物件原本很平民,為何要用一種精緻的方式去呈現,「況且即使不用精美的裝裱效果,也不代表它的效果不好看。」

黃慧心家住舊式公屋,鄰居會將家中垃圾丟棄在樓層的公共空間,有時見到舊傢俬、木床,覺得漂亮就搬回家中。「我覺得這些丟出來的物件很奇妙,一塊木板或一個紙皮箱,明明是很不起眼的東西,但卻能與人連結,我覺得十分有趣。」2017年,她開始拍攝公屋附近家居棄置物的影像,兩年前當她籌備展覽、思考如何展出這些照片時,恰好撿到得意的傢俬,覺得很適合與相片一同展覽,於是便慢慢保存在這些垃圾站發現的物件,展覽現場出現的洗衣機零件 、按摩器 、腳踏機、床板、木質圓鏡等,就這樣慢慢累積在她家中。  

在她看來,這些物件就像是一個個相框,雖然不夠精緻,展覽現場也感覺有點凌亂,但卻與拍攝的題材很貼切,營造出一個空間讓觀者進入展覽的氣氛。「我喜歡用很大量照片鬆散地去呈現,展覽空間像是一個心智圖 (Mind Map), 所有東西以不同的分類方式展示出來。」這次展覽可謂一件場域限定 (site-specific) 的作品,黃慧心用四天時間佈置展覽,展場以物件結合影像的形式展出,她會根據對空間的感受即興擺放照片,一想到適合的照片,就即場以打印機印出照片,並將其夾在支架或貼在不同的物件上,有的更黏在二手書上,令照片與書本產生另一種互動。即使在展覽開幕後,她也會改變某些作品,可見她的呈現方式是自由而流動的。

進入展場後,有人或覺得這裡像是一個「回收站」,但卻不會覺得厭惡,由於現場的佈置呈現出拍攝現場的感覺,反而令人覺得很熟悉。當這些被人忽略的物件以展覽形式出現時,其實也有鼓勵大家多些關注身邊事物的訊息,「對我來說更是一種perception的練習,究竟我們可以如何看待日常生活的物件。」

為物件拍攝肖像

展覽名為《待在一旁的肖像》,由《經過的儀式:我看見它們但沒有看到他們》與《墜落泥土的肖像》兩組作品構成,藉由攝影裝置組成的地景,呈現出日常生活中不經意擦身而過的昆蟲、植物和家居棄置物的「肖像」。我們傳統認知的肖像是人像攝影,令人好奇為何她以肖像形容物件或動植物。「它們是有生命、有形態的東西,而非簡單的物件;我是真的覺得它們那一刻很美麗,所以才去拍攝,對我而言,它們都是肖像。」 

她鏡頭的肖像,並沒刻意講究構圖或光影,偶爾有所觸動便用相機拍攝,為物件定格生命的瞬間,正如她的作品名稱所言,是「經過的儀式」。展覽另一邊是《墜落泥土的肖像》,她希望以物料和影像凝視那些被人偷偷種在公屋花圃的花朵,以及離世昆蟲的美態與殘缺。疫情期間,黃慧心不時前往公屋附近的花圃,拍攝街坊種植的植物,捕捉它們的輪廓。有次她在馬路上看到一隻死去的小鳥,一股複雜情緒油然而生,「原來人可以很安靜地看著另一種生命的逝去,那一刻的我是有所衝擊的。」

塵歸塵,土歸土,當植物失去生命時,最終也會墜落在泥土裡。黃慧心也為這系列作品思考不同的展示方式,她將同一幅影像印成多張重複的相片,然後用不同的方法去磨洗,令每張相片糜爛的程度不盡一致,之後疊在一起,呈現物件生命的厚度。由於相片印在桑皮紙上,可見紙張的雜質與纖維,效果更接近死去飛蛾翅膀的質感,在燈箱效果的呈現下有點通透,畫面抽象而具美感。正如印度詩人泰戈爾所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這些「墜落泥土的肖像」,儘管畫面上不完美,但對黃慧心而言,卻有更強烈的情感寄託。若以漂亮裝裱呈現,當中的情感無疑會有所抽離,效果反而不及這種不完美的作品——這也是她的展覽有別於傳統展示模式的地方。

黃慧心《待在一旁的肖像》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時間:即日至11月19日

時間:11am-7pm (星期一至日)

地址:深水埗黃竹街13號德安樓2樓Current Plans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酷兒藝術家J Davies鏡頭下的情感與慾望 「親密關係令我產生家的感覺」

對許多人來說,家是容身之所;對毛利人酷兒藝術家J Davies而言,更是一種情感的依歸。此心安處是吾家,藝術家現時在香港展覽《Home (Away From Home》,藉著在家與離家拍攝的親密影像,既記錄當代酷兒的生活面貌,同時也探索他們的親密關係與家的歸屬感。

家的不同定義

展覽標題《Home (Away From Home》可以分為兩部份去解讀,但探索的同樣是情侶或朋友間的情感。Home是指藝術家在家中以及在墨爾本拍攝身邊朋友的親密時刻,他們或擁抱或依偎,有的在嬉戲或親熱,記錄著澳洲酷兒的日常。至於Away From Home則是在世界各地旅行時的記錄,例如作品中有一幅在越南拍攝的一張亂成一團的床,即使相片不在家中拍攝,卻能令J Davies感受到家的儀式感及安全感。「我與朋友的親密關係,令我覺得有一種家的感覺。當時我和三個朋友住在一起,他們的床都在樓上,每天早上我們都會在這張床上討論當日的行程。床變成一個聚會場所,見證我們的親近關係。」

對J Davies而言,親密關係是家的一種象徵,其心中的家更像是一處令人心安的地方。正如J Davies千里迢迢來港展出,想展示的並非只是與家人的相處時刻,更多的是想呈現酷兒的情與愛。「我知道澳洲與香港酷兒的生活方式可能很大分別,但我希望這種親密關係的呈現方式,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即使是不同的體驗,這也展示出酷兒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Home (Away From Home》展覽現場

照片零散分佈   每幅相片各有敘事

來到逸東酒店展覽現場,穿過那塊象徵著禁忌的黑布,可見展場數面牆上零散地貼滿J Davies在過去數年間拍攝的逾180幅相片及寶麗來,這種展示方式自然令人想起德國攝影師Wolfgang Tillmans,藝術家坦言自己也受到Ryan McGinley的影響,其鏡頭下的年輕人坦率而自在,藉著迷幻的影像捕捉青春的頌歌。J Davies的作品也有異曲同工之處,有時是情人之間的溫柔擁抱、有時是親密的肢體接觸、有時是赤裸的身軀,展覽以靜態照片結合流動影像,訴說著酷兒戀人的慾望和情感——某程度上,這些生活片段也是藝術家與他們相處的見證。「這些人就像是我的家人,是我生命的延伸。」

J Davies自2008年開始攝影,很早已學懂拍攝漂亮的人物肖像,然而展出的作品中,卻不見正襟危坐的人像照片。「許多人知道某人看起來有多漂亮,我希望我的相片能呈現出人的故事與經歷,而非純粹的美感。我認為人物肖像的魅力,很大部份在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很多人都喜歡在臥室裡展示親暱的瞬間,這種感覺就像在家裡一樣,令人感到舒適和安全。」

展覽現場的這些照片沒有具體敘述,也可能沒有任何直接聯繫,某些觀眾或會覺得不知從何看起。若仔細留意照片,某些身體動作姿勢或相片氛圍,其實有所類似,觀者可在照片中尋找微妙的聯繫及敘事,從而產生屬於自己的共鳴。對J Davies來說,在數以千計的照片檔案中,挑選出不一樣的影像籌備不同展覽,也是有趣的創作經歷。「每次展覽都是一組完全不同的照片,再以不同尺寸展示,結合有關聯的事物或風景照片,因此每次展覽的感覺都不盡一致,同時也有一定的故事。」

展覽呈現酷兒的生活方式

展覽開幕後,藝術家幾乎每天都在現場與觀眾交流,有的人來去匆匆,也有人專程前來細心觀看,並對其經歷及照片中的人物感到好奇。「誠然,一般人難以理解這一切是如何發生在我的生活中,然而我覺得這仍是很好的交流方式。」J Davies坦言,作為性小眾的酷兒文化,向來不容易被主流所接受,身體的羞恥感是根深蒂固的問題,即使在性觀念較為開放的澳洲,當在維多利亞國立美術館 (NGV) 展出時,由於部份照片有裸露的成份,結果也被很多人抱怨。

「與此同時,我也從身邊的酷兒朋友和跨性別人士口中得知他們深受鼓舞,有人甚至還感動到哭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在澳洲最大的美術館看過類似的作品。」從澳洲到香港,J Davies也希望展覽能讓本地的酷兒產生共鳴,同時讓更多人了解酷兒的生活方式。

《Home (Away From Home》展覽現場

J Davies《Home (Away From Home)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日期:即日至11月19日

時間:11am-7pm (星期一至日)

地址:油麻地彌敦道380號香港逸東酒店四樓 Tomorrow Maybe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紅外線熱影像儀器之下 因大壩而流離失所的柬埔寨村民

走進中環PMQ昏暗的展覽空間,兩面牆上分別以投影的紅外線熱影像照片及影片,隱晦地道出柬埔寨兩條村莊的原住民因修建大壩而流離失所的命運。由於展場沒有開冷氣,封閉的環境有點侷促,當我站在投影機後觀看作品,不久後感到一陣悶熱,原來這正是攝影師策展的目的。

「溫度會影響人類的行為,當氣度升高時,情緒也會變化,容易令人變得煩躁、壓力大。」首次在國外舉辦個展的柬埔寨攝影師Sereyrath Mech如此說道。她坦言正是自己也有這樣的經歷,令她想透過影像探討氣候變遷對人類心理的影響。「當我深入了解這個問題時,才知道受氣候及環境變化影響最大的是弱勢群體。」

中環PMQ展覽現場

Sereyrath的作品向來關注環保及社會不公等議題,她從研究報告得知,2018年竣工的水力發電大壩工程Lower Se San 2 Dam,導致多個村落被摧毀淹沒,不但迫使數千名村民搬遷,由於大壩阻止魚類洄遊等原因,生活在河流沿岸的原住民賴以生存的漁業資源也大幅減少,而且他們的生活環境只會越來越差。

受此啟發的她以一年時間創作這個計劃,先後三次踏足距離首都金邊數百公里、位於柬埔寨東北部的下游村莊,拍攝兩條原住民村莊的生活環境,他們即使選擇不同的遷徙或補償方案,但同樣逃不過悲慘的結果。「有的村民接受補償方案而搬離故土,住在政府建造的房屋,雖然有一定的土地與牲畜,但原有的小路變成河流,出入需要乘搭渡輪,生活方式已完全不同。」另一條村莊則拒絕政府的補償,數十個家庭搬到森林裡生活,以某種方式繼續依賴大自然。他們抵制水壩生產的電力,以太陽能板維持較低的電量需求,即使未能扭轉氣候變化的惡果,仍希望依靠人為的努力減少其傷害。

水壩無疑改變了村民的生活方式,甚至影響他們的生存環境。湄公河流域曾擁有全球最大的內陸漁業,而大壩的出現嚴重破壞生態,導致下游流域的魚源枯竭,漁民甚至要從鄰近的越南進口魚類。親眼目睹過原住民的生活環境,她不忿地說道:「所謂的開發並沒有惠及村民,只利於某小部份利益相關者。」

紅外線熱影像  呈現生命的溫度與顏色

為更好地呈現環境及氣候變化對人類產生的影響,Sereyrath以紅外線熱影像拍攝村民的生活環境,這種裝置能偵測熱量、顯示溫度,所呈現的效果也很戲劇性。她坦言這種手法受到法國攝影師Antoine d’Agata影響,他在疫情期間以熱成像技術拍攝法國的街道及醫院;在她的鏡頭下,不見呼天搶地的悲愴,而是樹木、魚類、房屋、電線桿、擺渡等村民的日常生活,彷彿在平靜地呈現生命的溫度與顏色。「我的創作實踐並非新聞攝影,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賦予我一種靈活講述故事的方式。」

在展覽現場,兩面牆上分別是生活在兩條村莊村民的投影畫面,攝影師將紅外線熱影像照片置於河流的影片之上,河水急速流過,卻為村民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至於另一面牆,則獨立展出三幅熱像儀照片:一棵樹、人類的臉孔及一片河水,攝影師藉此隱喻村莊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村莊的過去到處是樹木,而它的未來可能只是一片平靜的河水。這兩幅照片乍看頗有詩意,但得知它背後的訊息時,卻不無覺得諷刺。

對觀者而言,這個展覽或許也是一種「沉浸式體驗」,當人們進入房間後,溫度會發生輕微的變化,藉此帶出溫度對人類心理影響的訊息。只是,作為觀眾的我們,在展場的「溫室」效果下,頂多只是感覺比較侷促,甚至是流汗。然而對生活在當地的村民而言,他們所面臨的困境,更關乎生存環境。「如果溫度持續升高、情況繼續惡化的話,那麼它將改變那裡所有的一切。」 或許,這正如她為展覽撰寫的詩句所言:When the sacred sun reaches the sacred river, we will know we are not in control。

Sereyrath Mech《When the Sun Reaches the River》 @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日期:即日至11月13日

時間:星期一至日 11am–7pm

地址:中環鴨巴甸街35號PMQ H508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鄧廣燊、袁雅芝:《Somewhere in Time》——電話亭與硬幣變成針孔相機   記錄回歸前的地標

一個個靜待拆卸的電話亭,一枚印有英女王頭像的二元硬幣,會交織怎樣的香港故事?來到灣仔藝術中心歌德藝廊,迎面而來是用一個石膏板搭建的灰色裝置,其凹槽處正好是一個電話亭的體積,這個消失的電話亭,正是展覽敘事的緣起。

《Somewhere in Time》展覽現場

1950年代起,政府在香港各地豎立起公共電話亭,置身神奇小亭內,拿起話筒與掛念的人對話,或許是很多年長一輩港人的集體回憶,在傳呼機盛行的八十年代更是風光一時。隨著網絡及智能電話的普及,電話亭的使用率日漸下降,亭內的燈光熄滅,一切彷彿已拉下帷幕,曾經傳達溫馨與情感的電話亭,淪為一個個被時代遺忘的棄置空間。2019年,通訊事務管理局決定拆除使用率低的電話亭,由當時的1,500多個,驟減至現時僅餘數百個。藝術家鄧廣燊與袁雅芝受此啟發,在熾熱的社會運動之下,開始以電話亭作為針孔相機的拍攝計劃。

「現時公共電話亭經常被貼上暫停服務的標示,亭內的燈箱半數以上已壞掉。」這種被人棄置的空間引起二人的注意,在展覽現場有多幅拍攝電話亭外觀的照片,其中有一幅是電話亭內的環境,可見已荒廢多時,還長出花朵。事隔數年,有些電話亭早已消失不見,只遺留地下的痕跡,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剛踏進展場,可見有兩幅二元硬幣的照片並列,鑽孔後的硬幣搖身變成針孔鏡頭。這枚1989年發行的硬幣,正反兩面分別是獅子與英女王頭像,巧合的是,硬幣上獅子手捧昔日的東方之珠,鑽穿後的位置背面正是英女王的眼睛,彷彿她正觀看這一切,增添另一重隱喻。

展覽名稱來自1981年的同名美國電影《Somewhere in Time》(港譯「時光倒流七十年」),故事中的男主角因觸碰硬幣而穿梭時空,而兩位藝術家則以硬幣為「時光機」,藉著針孔記錄過去的風景。

殖民地時期的地標光景

二人物色香港六處荒廢的電話亭,以銀色反光布遮蓋電話亭,在漆黑的亭內貼上十八張相紙,拼貼成60x150cm尺寸的底片;打開自製的針孔相機,透過女王硬幣上的小孔,把電話亭外的景象投影變成負片。根據小孔成像的原理,「當光線進入硬幣的小孔,暗箱內所形成的影像會上下反轉,而負片相紙的影像也會黑白反轉。」展覽現場掛有多幅1.5米的照片,乍看之下不明所以,當觀眾細看曝光過度的朦朧相片時,可隱約看到城市的輪廓與景象。

這些電話亭外的景象,包括荃灣柴灣角街、九龍塘窩打老道、皇后像廣場、香港大會堂及太子彌敦道等,或多或少記載香港的重要歷史,例如1973年落成的怡和大廈 (原名康樂大廈),當時是香港首幢摩天大樓,也是東南亞最高的建築物。又如原名奧士本軍營的九龍東軍營,是英國在回歸當日交還中國政府的十四塊軍事用地之一,是中國恢復對香港行使主權的標記。「位於荃灣的祈德尊新邨,屋邨名字源自1952至1981年期間擔任房協主席的祈德尊爵士,1989年,時任港督衞奕信爵士還為屋邨主持開幕典禮。」

歌德藝廊展覽現場

這些殖民地時期的地標光景,散落在展場的不同地方,有的完整展示,有的被分解成多幅細小的影像。另一幅怡和大廈的影像,則置身數米大的裝置空間,透過紅色膠板可窺見裡面的照片,以及記錄創作過程的短片。這種紅色令人想起黑房裏的安全燈,同時它也是一種危險的訊號,或許對某些人而言,這些歷史地標也是一種紅色警戒。

展覽分為兩部份,展場空間的盡頭是「黑盒子」空間,所投影的短片是袁雅芝拍攝電話亭附近的環境。原來,每座公共電話亭均有獨特編號,並能在通訊事務管理局找到其座標,例如在拍攝荃灣柴灣角街時,短片中以編號P11265代替。走入暗黑的房間前,門口掛有電話亭指示牌,在燈箱效果下顯得十分悅目,似乎在映照它曾經的輝煌。在房間的角落處也放有一幅作品,若非有人刻意提醒,觀眾未必能輕易察覺。這或許是在暗示,某些曾經承載著重要歷史的事物,終將被人忽視甚至消逝。

鄧廣燊、袁雅芝《Somewhere in Time 此時某處》香港國際攝影節2023衛星展覽

日期:即日至10月26日

時間:星期二至五 10:00 – 20:00 

地址:灣仔香港藝術中心14樓歌德藝廊及黑盒子

高志強 從中國面貌到香港城市的探索 

香港攝影師高志強1953於香港出生,十三歲已對攝影產生興趣,1975年在加拿大班夫藝術學院(The Banff School of Fine Arts)學習攝影。1977年回港後成為自由攝影師,並於大一設計學院及香港理工學院教授攝影。1979年至1982年,他先後與攝影師馮漢紀合作策劃「Fotocine 影藝攝影學校」及「Photo Centre 攝影中心」,致力推動攝影教育。高志強曾是香港專業攝師公會創會會員,也曾任香港國際攝影節主席,作品被香港文化博物館收藏。

這本2012年由Asia One出版的攝影集《Hong Kong Photographers Seven-Alfred Ko》,收錄高志強從1978年至2012年的作品,第一篇章「Home Coming」是他早年在中國內地拍攝的黑白照片。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後,全世界的目光隨即轉向這片廣袤的神州大地,來自全球各地的攝影師均渴望踏足中國拍攝,香港攝影師自然也不例外,梁家泰高志強馮漢紀蘇慶強等人不約而同進入內地,記錄下當時人們簡單而質樸的生活。

當時,高志強以商業攝影師的身分為台灣的大地出版社及後來的《中國旅遊》雜誌等拍攝照片,從1978年至1990年代,踏足佛山、濟南、寧夏、延安、西安、北京、長江沿岸等地,在拍攝出版社及雜誌社任務期間,同時以黑白菲林記錄眼前的所見所聞,襁褓中的嬰兒、褶皺的手背、長江沿岸的赤裸縴夫、參加風箏節的民眾、坐在汽車車頂的踩高跷表演者、象徵權力的紅旗牌轎車車窗反映著一排代表群眾的單車,還有社會主義的宣傳標語,仍可見於不同城市的街頭及建築物內。

在香港土生土長的高志強,兒時曾跟爸爸回鄉祭祖,情感上的無形連結,令他更想認識真正的中國,這或多或少令他的拍攝心態有所不一樣。作為最早一批進入內地拍攝的攝影師, 高志強不以獵奇心態取勝,也沒有刻意拍攝那些標誌性的風景或地標,反而記錄下當時中國實實在在的面貌,不煽情、也不刻意描寫貧窮,為那個時代的中國社會留下珍貴的紀實影像。

1984

延續第一個章節對家園/ Home coming的探索,第二、三個章節是「1984」及「藍調」(The Blues),則以特定的年份及事件,把鏡頭對準回歸前夕的香港。1984年是「中英聯合聲明」簽署的年份,高志強以120菲林拍攝香港的人造風景,以記錄心中的矛盾感覺。自小在香港讀天主教學校、及後到加拿大深造,然而當時他的思想卻是偏左的,面對即將到來的1997年,難免會反思自己的身分。雖然他也有拍攝維園的英女王雕像及中國國徽等充滿符號性的物件(攝影集將兩張相片並列更加強當中的隱喻),但更多的是天橋底的遊樂設施、發電廠設備等,很詩意、平靜地記錄原本應是充滿政治色彩的一年。

「藍調」(The Blues)

相比之下,「藍調」則充滿政治意味。藍調是一種美國黑人的音樂,又稱「怨曲」,當年的非洲黑人被販賣到美國後當奴隸後,時常在工餘時唱藍調歌曲抒發心中的苦悶與傷感。而高志強的「藍調」,則是1989年維園集會的司徒華背影、自由女神像、拿著標語的大學生,還有6.4當日維港的一艘軍艦,以及1997年人們在船上撒溪錢,當中也夾雜著飛機低飛過宋王臺、大角咀填海、6月30日晚在灣仔紋身的英國士兵、7月1日凌晨解放軍在大雨中駕駛坦克進入香港的畫面,從1984到1997年,一切彷彿不言而喻。

「夜祭」(Nocturne)

2008年創作的「夜祭」(Nocturne),高志強抽離歷史事件及具體年份的記載,將目光對準香港這座城市的夜晚與安靜的空間,拍攝光禿禿的樹木、護土牆、天橋、九龍公園、籃球場,這些地方大多空無一人,幽暗而靜謐,思緒、時間凝固在夜色中。回想當年,高志強說回歸後曾有一段時間不想拍攝,大約在1998年至1999年,他凌晨3、4點起身外出拍攝,避開嘈雜的環境、感受不一樣的城市面貌,藉此抒發內心情緒,這成為他重返攝影的契機,一直斷斷續續拍攝多年,用黑白影像描述一首夜的祭曲。

「幽閉恐懼」(Claustrophobia)

最後兩個章節分別是「幽閉恐懼」(Claustrophobia)與「懼曠」(Agoraphobia) ,前者是指封閉、狹窄空間所帶來的窒息感,後者則是空曠、巨大空間所引起的惶恐。「Claustrophobia」以飽和彩色照片刻畫被商品與消費異化的世界,如密集的街道、天橋底的海馬裝置、櫥窗裏的巨頭嬰兒模型、巨大的城市雕塑及主題裝置,一切顯得光怪陸離,瀰漫著一種窒息的詭異氣氛。回歸後的香港看似蓬勃,物質主義蔓延,也衍生出奇怪的畫面,高志強用濃烈的色彩表達內心壓抑的情緒。

「懼曠」(Agoraphobia)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系列景觀開揚的黑白影像,他刻意迴避人的蹤影,鏡頭下的孫中山公園、無垠的海面、荒蕪的舊啟德機場、原本熱鬧非凡的銅鑼灣波斯富街,同樣四野無人。這種「懼曠」背後,既有對集體回憶的建築物被拆卸的惋惜,也有對城市急速變化所產生的陌生感。高志強說,有時站在人來人往的中環或銅鑼灣,總覺得這些熟悉的地方與自己顯得格格不入,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無形中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香港是個建築十分密集的都市,在摩天大樓的夾縫下,表面的繁華背後隱藏的是巨大的空洞。這些無人之境,彷彿也象徵著現代人的心理世界,是孤獨而疏離的。

攝影集《Hong Kong Photographers Seven-Alfred Ko》可於「顯影·書櫃」購買。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1】夏永康與 i_is_one:藉音樂回歸簡單快樂

以拍攝電影劇照及廣告攝影為人所熟知的攝影師夏永康,一頭標誌性的長髮已有幾分band友氣息,近兩年更彈起結他,敲起頌缽,與一班志同道合好友組成即興樂團i_is_one。今個週六,一眾團友準備上演一場名為「I」的演出,伴隨著夏永康在秘魯拍攝的影像,希望藉著帶原始性的音韻,與觀眾一同接觸感受來自宇宙之頻率。

表演前一週,我來到夏永康位於柴灣的工作室,見他時而彈結他、時而敲著銅鑼,十分興奮忘我。很多人不知道Wing懂得玩音樂,其實年輕時在加拿大留學時,已和當地鬼仔一起夾band:「那時玩的音樂很怪,沒有旋律,好像敲鐵一樣。」回港後,Wing曾任職商業電台,那時黃志淙的音樂節目偶爾不夠人手,他便幫忙彈奏結他或Keyboard。如今雖然放下樂器多年,但夏永康的創作一直有soundtrack相伴,是他靈感來源,也令他更投入在拍攝氛圍之中。

夏永康與朋友組成樂團是巧合也是緣分。2019年,他與一班朋友在友人Wellen家中食飯聊天,其間有人敲檯敲椅、有人哼唱;轉眼間,魚糧袋變成沙鎚、水兜變成鼓,一班人就這樣在Wellen家中天台玩起來。「大家覺得很過癮,就好像土著玩音樂的情況。」Wellen說。2016年,他與夏永康、填詞人小克等人一同前往秘魯的亞馬遜森林,在當地巫師帶領下,經歷了一段靈魂清洗的旅程。巫師的音樂帶動他們的思緒,進入不同維度的空間,與自己的靈魂對話。一行數人均對當地的薩滿音樂印象深刻,所以他們於自己的樂團,也嘗試加入這種心靈之音。夏永康說,「我們相信聲音的不同頻率,有治療的作用。」

聲音是一種治癒

近年流行聲音治療(Sound Therapy),頌缽(Singing Bowl)及水晶缽(Crystal Bowl)尤其受歡迎,不同頌缽發出的泛音聲響,能對應及調和人體的七個脈輪(Chakra),有效幫助放鬆身體。屆時在演出過程中,觀眾可在團員帶領下練習七輪喉唱,感受身體的脈輪。團員之一的Wellen熱衷於身心靈,去年更在Youtube開設「Wellen Time」頻道,教人以唱誦啟動脈輪,也講解聲音治療的原理。

他指出,聲音是振動的音頻,某些樂器如水晶缽、Didgeridoo(澳洲土著的長管吹奏樂器)等發出的低音頻,尤其能穿透身體,與內在頻率產生共鳴效果,因此在經過聲音治療過後,身體會感到放鬆。「對我而言,玩完聲音治癒後的轉變很明顯,會感到身心健康,也會變得開心,每次玩完都睡得很好。」也難怪,過去兩年他們不時聚在一起即興吹打彈奏,由最初幾個人變成十幾個人,儘管大家仍是抱著玩的心態,不過越玩越認真,樂器也越來越多元化。去年,他們正式組成樂團i_is_one ,這個「I」不是指「我」,而是一個整體;而他們希望透過演出與工作坊,與更多人分享這份簡單快樂。

相片由夏永康提供

自由即興地玩

來到彩排現場,一班人席地而坐,地上放滿各種各樣的樂器,有頌缽、水晶缽、砂槌、秘魯笛、Handpan、Cymbal、Didgeridoo等,配合喉音唱法,令身體產生和諧的共鳴。一輪唱誦過後,Handpan及Didgeridoo的聲音響起,然後是不同樂器的音效,其間偶爾有人敲鼓或改變節奏,其他人的節奏也跟著變化,在錯亂中慢慢進入和諧,彷彿有種無形的默契。夏永康說樂器並非最重要,「大家隨手拿起樂器即興地玩,也沒有對或錯的玩法,就好像社會上有不同的聲音,你如何與別人產生harmony。」

去到某個狀態,大家即興站起來舞動身體,或者用手掌拍出節奏,我拿起身邊的砂槌融入節奏,閉眼感受這種忘我投入的狀態。「這種Free Jam好像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我們不用語言,而是用音樂溝通,大家是互有影響的。」夏永康十分享受這種專注當下及自由的狀態,其實這種心態也呈現在他的創作之中,我見過他不消幾分鐘拍攝完一筒菲林,創作個人作品《Sweet Sorrow》時,整個構思及拍攝過程歷時兩年。「快慢只是一種方法,不代表照片的好壞;也沒有說那種方法最好,最重要是能夠自由地創作。」 

這次演出,他也為空靈的聲音配上畫面,那是當年在秘魯(包括馬丘比丘)裏拍攝的照片。「那時在秘魯時帶著菲林相機,沒事做一大早就起身出去拍攝,純粹是貪得意拍攝的,當初也沒想過用得著。」這些森林的相片營造出大自然的感覺,讓大家離開煩囂的城市,「不要想太多事情,配合現場的音樂,享受當下。」

相片由夏永康提供

香港國際攝影節「I by i_is_one」

時間:11月27日5:30pm – 7:30pm 

地址:金鐘正義道9號Asia Society香港賽馬會廳

詳情:https://hkipf.org.hk/zh/events/7815/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1】身體的隱喻:療癒與完美肉體的慾望

大眾熟知的人體攝影,一般是對人體美感(Beauty)的捕捉,在今屆香港國際攝影節衛星展覽裏面,我們看到對人體美學(Aesthetics)兩種不同的探討,藉由身體引發不同的延伸思考。李泳麒透過與模特兒合作拍攝黑白裸照,謝達輝透過記錄自己身體動作的錄像裝置,探究來自古希臘哲學中藉由藝術達至靈魂清洗、提昇和療癒的概念;廖家明則利用「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軟件生成的影像,思考人們常於交友程式上展現的對「完美」肉體的慾望與執著。

李泳麒、謝達輝:《癒快:身體會忘記,身體會記得》

來到筲箕灣阿公岩村旁一幢六、七十年代舊工業大廈,在凍肉批發作業者之間穿過,沿著水磨石樓梯拾級而上到達四樓的「東玉藝興」(EJAR),《癒快 Katharsis》的展覽場地。「Katharsis」來自希臘文,有淨化靈魂之意。迎面而來是李泳麒首次合作、於荷蘭工作的設計師謝達輝的作品:兩部 Raspberry Pi(一種DIY型電腦)基本構成,曝露的底板就像裸體一般。Raspberry Pi上播放的影片,是謝達輝在阿姆斯特丹封城期間,練習從一位編舞家所學的十二個動作,藉此了解自己的身體。而看似隨意放置於空間兩旁的,是李泳麒印在光澤相紙、裱在夾板上的十三張40 x 60吋人體黑白裸照。

「癒快:身體會忘記,身體會記得」展覽照片 | Photo by Jimi Chiu

一切可說是源自前年的社會運動。當中所發生的事情,及其所衍生的大量影像資訊,難免令人身心俱疲。此外,李泳麒有感攝影於當中除了記錄,還可發揮甚麼作用。練習瑜伽多年的他,一直渴望拍攝身體,以喚回我們對自己身心的關愛,及探索身體與人之間的關係。

於是,或經社交媒體或朋友介紹,李泳麒邀來一男四女,大部分人從未當過裸體攝影模特兒。他們先從交談互相了解開始,分享各自對身體的觀感,以及裸體動作背後的意義。「其中一張相片拍攝的是彎腰的動作,被攝者很想在地上拾回一些東西。」也有被攝者原本對於自己身體不是很滿意,透過鏡頭看到自己的「不完美」後,反而放開釋懷。

「癒快:身體會忘記,身體會記得」展覽照片 | Photo by Jimi Chiu

拍攝的是赤裸的身軀,李泳麒想呈現的卻是自己的內心,透過創作過程找回喘息的空間。展場上與大幅黑白照片對照的,是掛在牆上的六張鹽印相片。鹽印法是一種古老的印相方法,過程是先塗上鹽水,再塗上銀鹽顯影劑,然後在太陽下曝光。「我早上起來就準備,在黑房裏獨自處理相片,整個製作過程很純粹。鹽也有淨化的意味。」

鹽印法成功率很低,大概二十張才有一張成功—只有在時間、藥水及陽光照射的比例恰到好處的情況下,才能完成作品。這種不斷重複的動作恍如一種儀式,正是一種禪修及療癒的過程,讓李泳麒的內心感到平靜。「這兩年的創作步調很亂,總是見步行步,拍攝這個項目是很純粹的經驗,希望從中找回創作的熱誠。」身處這時代下的香港,尤其需要淨化自己,「若自己的狀態也無法處理好,便很難進行下一步。」

展覽的副題「身體會忘記,身體會記得」,同樣點出香港人現時的狀態:「我們好像要忘記某些事情,但身體的記憶(某些手勢)卻像烙印一般,讓我們記得這些事。忘記與記得,是香港人的共同狀態。」

《癒快:身體會忘記,身體會記得》

日期:即日至11月28日(週五至日,只限預約

時間:12-8pm

地址:筲箕灣內地段635號阿公岩4/F A室東玉藝興

廖家明|「盡善盡美」

廖家明: 《盡善盡美》

每個人都希望在他人面前呈現出完美或有吸引力的一面,尤其在交友程式上,給陌生人的印象只能建基於圖片,於是「盡善盡美」的照片顯得更為重要。作為同志交友程式用家,廖家明察覺到,「這些照片很相似,無不是展示胸肌及腹肌的相片,然而當我認識他們真人時,發現這些人的樣貌與身材,與交友程式上的照片大不相同,令我對背後原因深感興趣。」

廖家明認為,人們會在無形中被交友程式所接觸的相片影響,畢竟滿身肌肉的照片更易吸睛,潛移默化中也會影響人的行為,令他們上載理想身型的照片。在他看來,這種行為背後的邏輯,其實與「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不乏相似之處。「兩者都有學習的能力,透過研習相片中的某種特徵(如肌肉),從中『生成』符合這些特徵的照片。」

廖家明從交友程式上收集約七百張肌肉相片,利用「機器學習」的編碼生成一系列類似的圖像。

在作品 《盡善盡美》中,廖家明從交友程式上收集約七百張肌肉相片,利用「機器學習」的編碼生成一系列類似的圖像。由於提供「機器學習」的照片數量不足,導致學習效果不理想,結果生成的照片出現扭曲或變形的現象,似乎也折射出交友程式用家對完美肉體的病態慾望。作品的另一層意義是探索「攝影是甚麼?」,廖家明的創作放下相機的操作,利用科技生成照片,而這種創作方式,反映人類的自我表達、認知與科技的複雜關係。

廖家明在2017年開始拍攝同志議題,第一個作品是在九龍公園拍攝的同志社群秘密基地,第二個是為於交友程式上認識的人拍攝的肖像,而這次所展覽的是在前兩個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科技的發展如何影響同志在交友程式上的自我形象。過往他曾將人工智能生成的照片做成類似「Yes! Card」效果的作品,這次因應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七樓綠色空間的半露天空間,把影像打印在巨幅油畫布及透明布料上,當中有些圖像明顯是電腦效果,有些則幾可亂真。望天的空間懸掛著科技構成的肉身,「larger than life」地呈現出「完美肉體」這主題。

左:「盡善盡美」展覽照片 / 右:「盡善盡美」部分展品| photo by Jimi Chiu

展覽現場還有一個播放模仿自拍動作的影片裝置,以及一個模仿樹枝的裝置作品,模擬交友程式這個生態系統的疏離;「樹枝」上零散地裝有多部由矽膠物料做成的「智能電話」,展示人們自拍時的手部動作。「同志們自拍時總會手握拳頭,令肌肉繃緊,顯示自己有多『大隻』。」手是很有親密性的身體部位,人們想在交友程式上獲取親密、陪伴的感受,然而這些影像卻令廖家明有種不安全感,故希望透過作品呈現出這種矛盾。

《盡善盡美》

日期:即日至11月28日

時間:10am-10pm

地址:石硤尾白田街30號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7綠色空間

【香港國際攝影節2021】異鄉的人 異化的生靈  

近期香港的新聞一再令人慨嘆:人類猖狂,眾生逼迫委曲求存;野豬不野,被異化的動物,稍一不慎出現不被容許的行為,即遭滅絕,是何等橫蠻乖張。

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展出的是一個結合相片及螢幕的裝置作品。

袁雅芝:《全景樂園:重複性行徑》

2019年,剛畢業的袁雅芝於主題樂園擔任攝影師。在拍攝那些「樂園」動物期間,她發現籠中的動物經常顯得沒精打采,甚至有重複性的行為。這引發她思考動物園的存在,並以此為創作題材,在香港公園、香港動植物公園等地公共動物園拍攝籠內動物的生存狀態。

展覽《全景樂園:重複性行徑》分為兩個部分,在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展出的是一個結合相片及螢幕的裝置作品,螢幕上播放的是位於另一展場——炮台山富利來商場Mist Gallery的實時片段(現時播放的片段是由早前實時記錄的錄像剪輯而成)以及一個放有鹿標本的裝置,彷彿正透過閉路電視觀賞一個動物園景區。

炮台山富利來商場Mist Gallery現場。

播放內容是多段關於雀鳥的影片,事緣袁雅芝在「樂園」工作拍攝雀鳥時,留意到牠們重複的行為及身上掙扎的痕跡:「鳥有時會不停兜圈、來回踱步,有時更會不停啄金屬,甚至會因而咬爛自己嘴巴。」她從研究資料上讀到,這些重複性行為,正是鳥類感到壓力或焦慮時出現的特徵:「即使鐵籠很大,但相比起大自然也只是很小的地方。鳥類知道自己自由受限,很容易出現掙扎的行為,而絕大部分生活在大自然的動物不會出現這種狀態。」

在研究動物園源起的過程中,袁雅芝得知法國凡爾賽皇宮有一個八角形的動物園,中間有個瞭望台,人們可以在中間360度觀看四周圈養的動物。「在原始時代人類與動物同樣處於大自然生活,隨著人類文明越來越發達,慢慢與動物劃分成從屬關係。動物園的出現限制了動物的自由,將動物關起來作展示或觀賞,也是國家權力彰顯的象徵。」法國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lt, 1926-1984)在其著作《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1975)中,將英國功利主義哲學家邊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提出的環形監獄(也稱全景監獄「Panopticon」)概念與動物園聯繫起來,因為它們都有禁錮與監視的功能。

在香港公園、香港動植物公園等地公共動物園拍攝籠內動物的生存狀態。

從這方面看,人類對動物的控制,與極權政府對人民的監控十分相似。動物被剝奪了自由,只能生活在狹窄的空間;而日常生活中的我們,雖然沒有困在實質的牢籠裏,但城市裡面各種限制人身自由的建設,乃至限制思想和言論自由的法規, 加上越發無處不在的監控鏡頭,同樣讓人聯想到「環形監獄」。而我們,不就是「全景樂園」(Panoptic Paradise)中的「城市生物」嗎?

《全景樂園:重複性行徑》
日期:即日至11月28日
地址: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3公共空間(10m-10pm)
地址:炮台山富利來商場1樓45室Mist Gallery(2pm-7pm)

油麻地Kubrick Cafe展覽現場。

Raúl Hernández:《48》

動物為求生四處覓食,人類自古亦出於因各種原因而四處流徙,或為戰爭災害,或為個人理想追尋。攝影師Raúl Hernández在2014年來香港當西班牙文老師,那時他大學畢業沒多久,單純想離開西班牙到新地方生活。去年他的香港國際攝影節衛星展覽《丟得更遠,丟得更快》(Losing Farther, Losing Faster),便是想表達他以「外國人」身分生活在香港,那若即若離的微妙感受。

油麻地Kubrick Cafe展覽現場。

初到香港時,Raúl 連英文也講不好,遑論粵語,與人溝通流於簡單表面;加上無法適應香港的快速節奏,總覺得與這城市格格不入。三年後,他從九龍灣搬到旺角,很想拉近與香港的距離,了解所居住的社區。只是,他融入方式不是學習廣東話(最近他在學習普通話),而是以攝影為切入點,透過相機去捕捉一些「熟悉」的東西——他經常流連在旺角、油麻地及深水埗等地,拍攝生活在香港的南亞族群及外藉家庭傭工。展出過程中,不少觀眾理解其作品為紀實攝影,但他坦言紀實不是他的目的:「我是想透過這些​​異鄉人的存在,表達出我身為一個外國人如何在香港適應陌生的環境。」

攝影以外,他另一個認識香港的方法,是閱讀西班牙文版的中國經典書籍—— 李白、杜甫的詩,還有《論語》、《莊子》,甚至是《易經》、《道德經》。「我覺得《道德經》充滿哲學智慧,可以學到很多不同的想法,每次閱讀總有新的啟發。」閱讀這些經典文哲,使他重新了理解自己過去對於語言、家及身分的執著。現在他可以更輕鬆自在地與人溝通,每天順其自然地擁抱一切迎面而來的事,用老子的說法,就是「無為」。

老子《道德經》第四十八章有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意思大概是追求學問要每天學有所得,追求道則需每天持續地減少欲望和行為,最後達到無為的境界。這場展覽開宗明義以《48》為題,當中照片拍攝的環境與對象或與前作大同小異,但呈現出來的,是創作者對於畫面掌控更大的自信:更敢於採取主動,敢於與被拍對象共同嘗試各種構圖表達——反映的是Raúl對於創作者身分更多的自覺與自在。既然這城市急速變化,與其繼續焦慮於各種「不適」,不如主動融入身邊一切,造就更多可能性。

《48》
日期:即日至2022年1月2日
時間:11:30-22:00
地址:油麻地眾坊街3號駿發花園H2地舖Kubrick C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