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Ruff 不常用相機的攝影師

「我不在意相機,我只對影像有興趣。」現年61歲的德國藝術家Thomas Ruff談起他過去四十年的攝影作品,輕描淡寫地說。早在1989年的「Stars」系列開始,他已放下攝影成見,嘗試不使用相機來創作,將天文台檔案中的負片進行剪裁及放大,製作成大尺寸的星空圖片。過去多年他創作28個系列作品,只有約三分一由相機拍攝,其餘的影像都由電腦以不同的技術方法創造而成,「這些原圖或者來自別處,但它們都是我的作品。」

「Interiors」及「Portraits」系列

雖然相機在Thomas Ruff作品的存在感很低,不過他的攝影起點確是相機,16歲時從朋友手中接觸單反相機,令他深深着迷。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他在著名的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Kunstakademie Dusseldorf)跟隨藝術家夫婦Bernd & Hilla Becher學習,在這前衞的學府裏,他與畫家及雕塑家同學談論藝術,沒有將自己局限在攝影領域。儘管如此,作為接受過專業攝影訓練的他,最早的「Interiors」、「Portraits」及「Houses」等作品,仍是以傳統相機來創作。

在1990年代開始,相機對他而言再不是必需品,只是其中一種創作途徑。在「Nights」作品中,他受波斯灣戰爭中軍方及傳媒利用增光設備拍攝的夜間圖片所啟發,使用影像增強器(Image Intensifier)來拍攝杜塞爾多夫的城市夜景,這些夜視鏡效果的綠色影像,與現實大相逕庭,再度揭示攝影並非能忠實紀錄現實的論調,促使他繼續不斷探索攝影的方法。

在「Other Portraits」作品中,他利用1970年代德國警察的照片合成機器來創作不存在的人物肖像;在「jpeg」系列中,他將網上的低清圖片放大至模糊效果,並將影像打印成兩米多長的作品,站在展覽現場觀看,效果恍如油畫一般。還有充滿挑戰的「Photogram」系列,他模仿實物投影法的效果,創作了一個虛擬黑房,利用超級電腦虛擬物件在相紙上的移動軌迹。

「Photogram」及「Stars」系列

他的作品探討裸體、肖像、風景及建築等多元題材,創作手法天馬行空,其實都源於他的日常生活,是他的人生拼圖。他自小喜歡天文學,這成為創作「Stars」及「ma.r.s.」的關鍵;成長在杜塞爾多夫,那裏的人與建築,吸引他創作「Portraits」及「Houses」;新作「Flower.s」靈感來自家中花園,他以模擬技術將花朵處理成中途曝光效果(Sabattier Effect),令影像產生黑白正負反轉的效果,再將其打印在陳舊的紙張上。

《Substrat》系列將網上的日本漫畫圖案,進行放大及重疊,最終成為一幅迷幻色調的抽象作品。

「我不只對藝術攝影有興趣,對科學及醫學影像同樣如此,我覺得大家都在狹義的層面去談論攝影,其實影像創作不應局限在特定的攝影媒介。」熟悉攝影歷史的他指出,實物投影及中途曝光等手法,在上世紀初Man Ray甚至更早之前的攝影師作品中已出現,只是相機普及後,慢慢構成了世人對攝影的認知,「我們應該在更廣闊的層面去理解攝影,去探索不同媒介的界限與可能性。」在Thomas的作品中,你能見到望遠鏡、夜視鏡、影像合成的效果,他對攝影的科技同樣興致勃勃,「我正期待一種能自動構圖的相機,(正如Lytro相機嗎?)對,但需要改進,以及要有很高清的版本。」

新作《Tripe》系列將1850年代在印度和緬甸拍攝的紙質負片轉為正片圖像,以數碼技術模擬手工潤飾的效果。

以為像他這般鑽研攝影媒介的藝術家,會如Cindy Sherman一樣以影像探索時下的社交媒體現象,「社交媒體的確成為了影像的集中地(有人在Instagram幫他開設賬戶),但我覺得太浪費時間,我寧願去閱讀。」然而我也察覺到,他的作品與許多社交媒體的照片一樣,至少視覺上是很吸引的,「雖然我總是想創造出漂亮的影像(Other Portraits系列是個反例),但我不會故意處理成美觀的效果,藝術品不一定要漂亮,它更應該要令人思考。」

《Transforming Photography》

日期:即日至6月29日

時間:11am-7pm(星期二至六)

地址:中環皇后大道中80號H Queen’s 5-6樓卓納畫廊

原文見於果籽

不似攝影的攝影 Wolfgang Tillmans

Installation view, Wolfgang Tillmans , David Zwirner, Hong Kong, 2018 © Wolfgang Tillmans. Courtesy David Zwirner, New York, London, Hong Kong (6)
Wolfgang Tillmans的作品大小及尺寸不一,有時甚至簡單用透明膠紙或長尾夾吊在牆上,看起來非常隨意。(卓納畫廊)

在德國藝術家Wolfgang Tillmans的展覽上,總是有人會忍不住問,為何他的作品這麼平庸,卻可以擺在畫廊裡做展覽?如果你也曾這麼想,或許正中藝術家下懷,因為他感興趣的,不是自己是否拍攝了一張出色的照片,而是觀眾觀看照片的反應。

要明白他的作品,先來了解他的世界。這位50歲的德國人,從小就是個喜歡發問的男孩,熱愛天文學的他在無窮宇宙中找到慰藉。觀星時經常有光學失真及能見度的問題,用不同儀器在不同天氣下會呈現不同的現象,所以他自小就明白,看待事物的方式可以是不一致的。

《蘇珊·奧伯貝克(無文胸樂隊)》(Susanne Oberbeck (No Bra),2016)與《派翠西亞》(Patricia, 2018)

1990年代他曾在英國Bournemouth & Poole College of Art & Design修習過兩年攝影理論課程,在此之前,18歲時他已使用黑白激光複印機來創作圖片。1995年出版第一本攝影集Wolfgang Tillmans》,就顯示出對攝影的探索,書中他將友人的肖像與世界各地的景觀並置在一起,玩味地將親密、趣味及社會批判融合,向社會制度及現實提出疑問。1998年的《Wolfgang Tillmans: Burg》及2005年的《Truth Study Center》更走進一步,從肖像、靜物到天文攝影,內容更多元化。

他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創作時自然沒有學院派那種嚴肅及技巧的包袱,所以當時攝影界及攝影畫廊也不太嚴肅對待他的作品,即使2000年他獲得英國當代藝術大獎透納獎(Turner Prize)、以首位用攝影為媒介及首位非英國籍的藝術家獲得此獎項時,仍有評論家認為他的作品不知所謂。還好當代藝術畫廊選擇了他,讓他繼續突破攝影的界線。

 

《切片》(Sections, 2017)與《CLC 004, 2017》

探索攝影的意義

在他的展覽中,不會將所有作品裝裱得美輪美奐,然後整齊地並列在牆上。他的作品大小及尺寸不一,有時甚至簡單用透明膠紙或長尾夾吊在牆上,看起來非常隨意。所以你看他的作品不會很享受,不會覺得他很了不起,感覺就是拍攝日常生活中的平常事情。其實每件作品的大小及位置都經過計算,形成不一般的觀展經驗。看他的作品,不是看他如何拍攝或者拍攝了什麼,除了感官上的刺激,他也想激發你去質問攝影的意義及本質,它為何要做成這樣?作為觀眾又是否要一味地同意呢?

我曾看過他的畫冊,有時也覺平平無奇,甚至不明其拍攝動機,沒有太多的隱喻,也沒有Martin Parr那種令人會心一笑的趣味點。不過有些作品,仍是會嚇你一跳的,尤其在畫廊觀展時。記得他有幅特寫陰莖的作品,大大張照片巨細無遺,看得人臉都紅。這種視覺上的衝擊,直接轉化成觀眾的反應,非常玩味。他不避諱觸碰性的主題,但不會像Terry Richardson及其徒弟新田桂一那樣過份渲染,甚至以此為賣點。

 

Installation view, Wolfgang Tillmans , David Zwirner, Hong Kong, 2018 © Wolfgang Tillmans. Courtesy David Zwirner, New York, London, Hong Kong (3)
卓納畫廊展覽現場

看他最近在香港舉辦的展覽,玩味感覺不太強烈,橫跨畫廊的兩層空間,展示他的新舊肖像及靜物攝影作品。細心留意的話,仍能看到他一向創作的心思,他會將某些作品放大,就如那幅鳥瞰撒哈拉沙漠的巨大照片,近乎無窮無盡的細節帶來視覺上的衝擊;有些作品一如既往細細張並列,形成有趣的對比,讓觀者在過程中感受到他的聯繫。1993年時他曾拍攝澳門與大陸的邊境,25年後另一幅在上水的作品,同樣透過跨越邊界的相片,把看不見的地域差異顯示出來。

Installation view, Wolfgang Tillmans , David Zwirner, Hong Kong, 2018 © Wolfgang Tillmans. Courtesy David Zwirner, New York, London, Hong Kong (5)
《從香港看深圳,a-b》(Shenzhen from Hong Kong, a-b, 2018)

Installation view, Wolfgang Tillmans , David Zwirner, Hong Kong, 2018 © Wolfgang Tillmans. Courtesy David Zwirner, New York, London, Hong Kong (7)
左《冰箱靜物》(Freezer Still Life, 2017)與右《玩紙牌,香港》(Playing cards, Hong Kong, 2018)

 

在展覽現場他說起當年來港的感受,「那是我第一次來亞洲,對這個地方幾乎一無所知,也覺得自己的觀察很表面。」當時他在街上拍攝了一群菲律賓女人席地而坐的畫面,這對於當時的他或許是很新鮮的畫面(另一幅電視記者訪問豬肉檔的作品相信也是如此),25年當他再踏足香港時,原來此情此景仍在,這次他拍攝的是一班菲律賓女人在玩紙牌。同場還有他的紅外線自拍作品,以及他用複印機將具體事物與抽象圖片結合的作品,在在顯示出他多元的創作手法。

1990年代末時,他已認為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照片,沒有必要再以這種方式生產更多的照片,所以當時他突然轉向拍攝一些不太真實的畫面,一些比較抽象的圖像。而今更是一個影像氾濫、無處不在的年代,他想以深刻的手法提醒大家,究竟攝影還有什麼作用。

《伊芙琳(日食之後)》(Evelene(Post Solar Eclipse),2017)《阿爾戈船員》(Argonaut, 2017)

《Wolfgang Tillmans》

日期:即日起至2018年512

地址:卓納畫廊(中環皇后大道中80H Queens 56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