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康 從《春光乍洩》到Happy Together

回歸前夕上映的《春光乍洩》,讓觀眾沉浸在一對若即若離的同志戀人故事之中,王家衛式的電影美學固然令人如癡如醉,夏永康(Wing Shya)的劇照則準確地捕捉某個曖昧瞬間的情緒與氛圍,成為另一種經典。自此之後,夏永康的名字彷彿總是與王家衛連結在一起,其實他的攝影創作相當多元化,在《春光乍洩》之後,還有很多「Happy Together」的時刻。

拍攝《春光乍洩》時,夏永康同時將劇照創作成拼貼作品。

1996年,王家衛邀請夏永康為《春光乍洩》拍攝電影劇照,他於是跟隨劇組遠赴阿根廷拍攝,後來的故事已是老生常談。當時他忘記開啟自動模式,拍攝出一堆失焦的照片,美麗的錯誤經過王家衛的「妙手回春」,錯有錯着反而成為經典,甚至令他開始揚名。後來,世人記得張國榮與梁朝偉在天台相擁的畫面、何寶榮獨自抽煙的憂鬱瞬間……均是出自夏永康之手。

無心插柳 拼貼美學

夏永康原本修讀的是設計,讀書時期已喜歡做拼貼,當年更試過在街上拾垃圾來做創作。拍攝《春光乍洩》時,他一邊拍攝劇照,一邊利用沖曬出來的照片結合剪報或劇本文字做成拼貼作品。「導演並沒要求我這麼做,當時純粹是貪得意才創作的,之後回到香港也有繼續做。」當年信手拈來的拼貼,相比起《春光乍洩》劇照,更有懷舊氣息及藝術情懷。2017年,他在上海舉行的回顧展《越軌》中展出這批作品,翌年亦在Art Central展覽過,呈現夏永康式的拼貼美學。

《春光乍洩》之後,王家衛拍攝《花樣年華》及《2046》時,繼續找來夏永康操刀電影劇照,這也令「王家衛御用攝影師」的稱號不脛而走。「我並不在乎這個稱呼,我工作目的是拍攝劇照,不會介意別人如何形容我。」然而,這位導演口中的Wing仔,坦言王家衛的電影語言令他獲益匪淺,對他的視覺美學、創作甚至為人處事的態度,或多或少均有影響。「王家衛是很高要求的,那種美學不知不覺間滲透在我的作品中。」

《2046》劇照

當年失焦的照片,王家衛化腐朽為神奇,這也令他明白創作時不應受羈絆,所謂的好與壞並非絕對。有時,他會拿起菲林相機咔嚓咔嚓,不消幾分鐘已拍攝完一筒菲林;拍攝《Sweet Sorrow》系列時,他用兩年時間構思,每日只完成一張作品。「快慢只是一種方法,不代表照片的好壞;也沒有說那種方法最好,最重要是能夠自由地創作。」踏足過不同電影場景、拍攝過人像及時尚作品,如今他的心態更隨遇而安,想純粹地回到攝影本身,「不一定大規模的創作才叫好玩,有時一個人拍攝風景或身邊朋友,也可以樂在其中。」

2002年為時尚雜誌《i-D》拍攝的照片。

Happy Together的戀愛時刻

最近,他在畫廊舉辦個展,展現其多元化創作,展覽以「Happy Together」為名,除了《春光乍洩》拼貼作品,還有多年來拍攝的商業攝影作品。「《春光乍洩》是關於戀愛的故事,我多年來拍攝的照片或劇照,也與愛戀有關,同樣有那種二人Happy Together的畫面。」在2002年他為時尚雜誌《i-D》拍攝的照片中,吳彥祖與舒淇在電單車上相擁而坐,上演一場恍如「天若有情」的戀愛時刻,那種不羈與放蕩青春的情緒,令許多人誤以為是電影劇照,而這種戀人絮語般的情感,或許可以追溯至《春光乍洩》。

Happy Together, released in 1997, is a romance film directed by Wong Kar-wai, which depicts a turbulent love story of gay lovers. The film aesthetics is undoubtedly mesmerizing. Meanwhile, the atmospheric movie stills capture by Wing Shya, which also becomes classic.

Wing Shya was initially a graphic designer. He liked to make collages at school and even tried to pick up trash on the street to create. When photographing film stills for Happy Together, he designs the collage with the stills and script text, which is more artistic than the film stills. 

Wing Shya recently exhibited his diversified creations in the gallery. The exhibition is named “Happy Together.” In addition to the collages of movie stills, there are also commercial photography works taken throughout the years. He said, “Happy Together” is a love story. The photographs I have taken over the years are also related to love. The similar scenes of two people Happy Together.” 

He photographed Daniel Wu and Shu Qi for fashion magazine “iD” in 2002. The protagonists were hugging each other on a motorcycle and staged a loving moment, and such a fancy-free style may be traced back to the movie “Happy Together.”

Happy Together

日期:即日至10月11日

時間:星期三至日(11am至6pm)

地址:上環磅巷28號Blue Lotus Gallery

圖片由Blue Lotus Gallery畫廊提供

原文見於果籽

霓虹都市 懷舊香港

達明一派1987年的歌曲《今夜星光燦爛》裏如此唱道:霓虹亮透晚上/把城內也照亮。霓虹燈曾是香港夜景的標誌,五光十色的招牌,承載着工藝與美學,也記錄了香港的歷史與文化。

為霓虹燈深深着迷的,有英國攝影師Keith MacGregor2002年他曾出版以霓虹燈為題材的攝影集《Neon City, Hong Kong, at Night》,把密密麻麻的霓虹招牌拼貼在同一街景裏,充滿超現實意味。事隔十多年,72歲的他最近在香港展出這輯《霓虹幻想》(Neon Fantasy)作品,以及近半世紀以來鏡頭下的香港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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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ith在真實的街道上拼貼標誌性的霓虹招牌,看起來很超現實。

LED欠靈魂 「太boring了」

霓虹光管的出現最早可追溯到19世紀末,先在歐洲流行,二戰後才逐漸傳入香港。霓虹燈招牌與香港的發展息息相關,19601970年代,隨着工業蓬勃發展,許多飯店、國貨公司、夜總會,甚至公司企業等,紛紛使用霓虹燈招牌來宣傳品牌。在未有互聯網的年代,以大取勝來突出形象,是慣常的做法,加上當時未有完善的法例規管,結果招牌數目越來越多,爭芳鬥艷互相遮擋。Keith鏡頭下1970年代的莊士敦道及1980年代的上海街,都是招牌林立的場景。
霓虹燈招牌是香港流行文化的一部份,在王家衛導演的《重慶森林》與《墮落天使》裏,不難見到霓虹招牌的都市景象,達明一派的《今夜星光燦爛》MV更是如此。Keith雖然不太明白招牌上的中文字,但他仍為招牌的圖像及設計着迷,「霓虹燈招牌是一種藝術,它塑造了香港的特色,令香港的街道變得獨一無二。」只可惜,政府在1990年代開始,不斷拆卸舊式霓虹招牌,取而代之的是燈箱或LED招牌,曾經的霓虹之城,已逐漸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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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on Fantasy」系列之軒尼詩道街景。

相比起霓虹燈招牌,LED的確較省電,卻毫無特色,「太boring了,無法呈現香港的靈魂。」在香港拍攝近半世紀,見證過舊時代的美好事物,他說霓虹招牌與大排檔、老店、街頭小食都是香港的一部份,香港正慢慢拆掉它的文化。「我也明白城市要發展,但不是建設一些毫無美觀可言的東西。」2001年開始,Keith嘗試把霓虹燈招牌從菲林照片的背景中剪出來,然後在真實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拼貼出霓虹招牌,包括某些已經消失的標誌性招牌,看起來很超現實,恍如外國遊戲中的香港典型印象,同時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歷史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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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維港景色與中式帆船。

Keith深感可惜的,不只霓虹招牌的逐漸消逝,還有中式木帆船(Junk)的消失。「這些帆船看起來像蝴蝶,有帆船的維多利亞港才是最漂亮的。它某程度上是香港的象徵。」Keith生於印度,畢業於牛津大學,無師自通學懂攝影,後來在紐約學懂黑房技巧。他的家族與中國有很大淵源,其時家人在香港從商,1969年他移居香港後,卻決定成為一名攝影師,從事人像及婚禮攝影,也拍攝了許多香港市民的生活百態。那時候他也為船務公司拍攝商船,時常乘坐直升機拍攝維港,航拍了許多帆船的照片。

香港掌鏡半世紀 72歲仍有passion

1974年是他的一個轉捩點,他在怡東酒店舉辦個人攝影展,反應很熱烈,結果有出版商邀請合作推出日曆,再一次獲得成功。朋友於是建議他做明信片生意,一年大賣二百萬張,那年代外國人對香港的認識,或多或少由Keith的影像所塑造。「明信片生意成功之後,很快被人複製,後來漸漸就沒再推出了。」1992年,Keith舉家遷回英國,之後每年仍會來港兩三次,繼續拍攝香港不斷變化的城市景觀。1997年,他推出首本攝影集《An Eye on Hong Kong》,六版全部售罄,大賣數萬本,以攝影集來說是非常驕人的數字。


Keith的照片裏,可以見到香港的黃金時代,充滿殖民地及本地文化的懷舊街景,「我很喜歡19701980年代,那時候的街景很美麗。當時我忙於工作,像港島西區等地方並沒有仔細拍攝,我希望能拍攝更多。」 Keith有時也會搞搞新意思,把照片轉成黑白,僅僅保留某些巴士及招牌的彩色,「我覺得看起來很漂亮,更加突出街景的特色。」現在許多相機已有這種功能,然而在黑房的年代,卻並非易事。眼見近年香港變化之大,他也嘗試用新舊對照的方法,在相同位置拍攝全景照片,這個城市的變改、高樓大廈拔地而起,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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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ith在1970年及2016年分別用全景方式拍攝同一位置,照片見證香港的變化。

Keith今年72歲了,他說現在經常背痛,不能像以往一樣揹着相機四處拍攝,「不過我仍有拍攝這座動人都市的動力,我來香港時,總是感覺很有passion,這也是我能拍攝近半世紀的原因。」

PS:2018年Keith MacGregor在Blue Lotus Gallery舉辦攝影展《The Way We We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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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志的手 想像戀人性事

手,是身體常用的部位,吃喝玩樂離不開它。在王家衛的《愛神:手》,手也被賦予一種慾望及私密。然而對女同志而言,手更有一種更深層的含義。香港攝影師Nicole Pun過去幾年訪問及拍攝美國、台灣及香港的女同志,邀請她們想像與愛侶撫摸做愛的情景,通過一系列不同手部動作的照片,來呈現女同志的慾望,每雙手就是一對戀人的性事。

 

In _ Out series_9

Nicole並非很前衞的人,用女性角度去觸及性愛話題,她也有些顧慮,擔心大眾用獵奇角度去看作品。最近她在香港舉辦首次個展,事前上載作品相片至facebook公佈展訊,沒想到不久後就收到facebook的警告訊息。「其實這些相片並不挑逗情慾,可能展覽的文字陳述過於直白,有人覺得很敏感。」她的擔心不無道理,在大衛像都被評為不雅物品的香港,性依然是難以啟齒的話題。

2012年在中文大學畢業後,Nicole前往美國加州藝術學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he Arts)修讀攝影藝術,某程度上改變她對性的看法。加州是美國較早允許同性婚姻的州分,當地人的性態度很開放,對同性關係也包容。「讀書期間接觸許多關於人體及女性主義的藝術,令我萌生研究身體及Queer Art的念頭。」


她沒有沉浸在當地的性文化氛圍,在研究世界同志文化的過程中,反而從香港過往的相關法例切入。香港受英國殖民地影響,也沿襲英國的雞姦法(Sodomy Law),這條法例在改革(1991年非刑事化)之前,是禁止男女及男男進行肛交的,可相應條文並無限制女同志的性行為。


「攝影本質就是將invisible的東西變成visible,在這條法例之下,男同志的身份變得visible,而女同志則是invisible的,這與攝影本質恰好脗合。」她的攝影,就是將女同志的invisible變成visible,借用手部來表現出自己對女同志性行為的思考,同時呈現這群性小眾的私密時刻。「手是大家熟悉的元素,有時亦會用在私密的地方,我嘗試將私密性放大。」


最初她在加州街頭隨意拍攝女同志的手部,試試陌生人的反應,發覺大家並不羞於表達,這也給予她鼓勵,邀請女同志到學校的工作室拍攝,慢慢再接觸到不同年齡及種族的受訪者。拍攝時她故意隱藏背景,讓影像集中在手部動作,微妙地重現那一瞬間,將日常私密轉換成看得見的影像。


2015年畢業回港後,她繼續在香港及台灣創作這系列作品。「既然是探討這種文化,我也希望拍攝對象比較多元化,況且我也好奇亞洲人對這方面有何看法。」她說香港人對這個議題會比較敏感,也不習慣用身體去表達,拍攝時也較害羞,「可能是文化上的差異,美國人通常較expressive,動作上做得比較明顯,肢體動作很自信。」細看手部姿勢,大概也能看得猜測手的主人來自甚麼年齡及種族,有些是輕撫胸部的動作,有些則是觸摸私處的手勢。Nicole說,既有Staged Photography的表演性質,當中又有存在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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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現場門口有一塊黑色蕾絲布,既透視又有私密的感覺,對應展覽內容。


展覽名為《In & Out》,難免令人聯想到性行為,究竟女同志的私密時刻是「In」還是「Out」呢?Nicole不想說得直白。回港後她曾在不同媒體做過文字及攝影記者,對她而言,文字有時解釋太清晰,「我喜歡影像的含糊性。」在InOut之間,其實有第三種可能性,正是這種含糊性賦予了影像的想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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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 OutNicole Pun 個展

時間:即日起至6月30日

時間:上午11時至下午1時;下午2時至6星期二至日

地址:石硤尾白田街30號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JCCAC)二樓十室光影作坊

 

分享會

1.「女體動作和慾望想像」

日期:616 (六)下午3時至5時

嘉賓:鄧芝珊(港大社會學系高級講師) 、俞若玫(獨立創作人)

2.「我們是如何認知自己的性?」

日期:623 (六)下午3時至5時

嘉賓:黃鈺螢(女影香港電影節創辦人)、Nicole Pun

懷念哥哥 夏永康的張國榮拼貼

2003年4月1日,原本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日子,但哥哥張國榮的離世,卻讓世人永遠記住這一日,至今每年我們仍要懷念一次。

關於哥哥張國榮的照片,最難忘是1991年12月《號外》雜誌封面那個反串花旦的形象,以及2001年5月的Punk Look造型封面。哥哥形象百變,舉手投足充滿氣質,同時又能演活不羈形象,1997年《春光乍洩》裏的何寶榮便是經典之作。當年,王家衛找來攝影師夏永康操刀劇照,拍攝多張哥哥台前幕後的照片。

被譽為王家衛御用攝影師,夏永康從《春光乍洩》、《花樣年華》到《2046》,一直與王家衛及張叔平合作無間,一同將東方美學展現得淋漓盡致。2017年,他在上海舉辦大型回顧展《越軌》,展出100幅照片及拼貼作品,同時推出首本個人同名攝影集,分為《電影風格》、《拼圖藝術》和《東方色彩》三冊。

《拼圖藝術》一冊收錄夏永康的攝影作品及平面設計的拼圖作品,當中不乏他跟王家衛合作第一部電影《春光乍洩》(1997年)時創作的拼圖。夏永康原本修讀的是設計,讀書時期已喜歡做拼貼,當年更試過在街上拾垃圾來做創作。拍攝《春光乍洩》時,他一邊拍攝劇照,一邊利用沖曬出來的照片結合剪報或劇本文字做成拼貼作品。

「導演並沒要求我這麼做,當時純粹是貪得意才創作的,之後回到香港也有繼續做。」當年信手拈來的拼貼,相比起《春光乍洩》劇照,更有懷舊氣息及藝術情懷。2017年,他在上海舉行的回顧展《越軌》中展出這批作品,翌年亦在Art Central的Blue Lotus Gallery展覽過,呈現夏永康式的拼貼美學。原本戲中的何寶榮角色已瀰漫着孤獨與憂傷,而在拼圖作品中這種觀感也更強烈。

4月1日是哥哥 #張國榮 死忌,讓我們透過夏永康的作品來緬懷吧。

photo courtesy of Blue Lotus Gallery & Consultan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