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羅版攝影集日本篇——植田正治/須田一政/牛腸茂雄/山本昌男

珂羅版 (Collotype) 是一種以玻璃為版基的平版印刷工藝,由法國化學家及攝影師Alphonse Poitevin在1855年發明,至今已近170年歷史。1883年,日本從歐洲引入珂羅版印刷術;1887年,便利堂成立, 最初是一間以租書為業的小書店,1905年正式使用珂羅版印刷術。

珂羅版印刷是十分複雜的工藝,分為照相、修版、曬版、印刷等四個製作工序,每個步驟都十分嚴謹。相比起其他印刷方法,它複製的黑白照片非常精緻,尤其傳到東方後,加上日本當地特別的紙張及油墨,印刷後的影像質感及墨色俱佳,更可至少保存百年,因此被廣泛用於複製有藝術及歷史價值的作品。直至2017年,便利堂已為日本逾2,500件文化遺產完成複製品,讓這些珍貴文物得以繼續流傳後世。  

位於京都的便利堂Benrido Store,出售多本珂羅版迷你攝影集,相片裝裱後變成一幅幅藝術品。

珂羅版印刷曾經在日本廣泛應用,不過當彩色柯式印刷 (offset Printing) 在二十世紀下半葉成為主流,加上後來的數碼印刷,這種技術逐漸,現時製作珂羅版印刷的工廠可謂寥若晨星,便利堂正是全日本碩果僅存的兩間之一。筆者曾於2023年五月到訪京都便利堂工作室,詳情可瀏覽《Milk Motor Club》雜誌038期

近二十年,便利堂更積極開拓國際市場,為世界各地的攝影師及藝術家印製作品,除了大家熟悉的何藩植田正治Robert Doisneau等攝影師的「Mini Portfolio」黑白迷你攝影集,在昭和年代研發出獨特彩色印刷技術後,也曾印刷過許多浮世繪作品,近些年還印製日本設計師堀內誠一的畫作、川內倫子及Saul Leiter等攝影師的彩色作品,令更多人認識珂羅版照片的魅力。小心翼翼揭開迷你作品集,可見照片的細節及質感十分迷人,而一張張作品的好處是可獨立裝裱,搖身一變成為一幅藝術品,方便掛在家中欣賞。

Shoji Ueda《Sand Dune》,「顯影·書櫃」有售。

Shoji Ueda《Sand Dune》

很多人以為植田正治 (Shoji Ueda,1913-2000)的照片只要有沙丘,就是在鳥取拍攝的,其實他直至1949年,才在這片沙丘拍攝出一幅幅猶如超現實主義般的作品。

植田幾乎每日都在拍攝,只要他覺得當天的雲朵很美,就會踩單車外出拍攝,將照相館交由妻子打理,後來連照相館的拍攝工作也由自學成才的妻子操刀。孩子眼中十分愛笑的他,一旦拍攝就會非常認真,也熱衷於嘗試新事物,早於1930年代已嘗試實物投影等技巧,而他最喜歡的是擺拍。1949年,發表在《Camera》的以家人為主題的《家庭》系列,這種手法更顯而易見,作品充滿療癒,讓人百看不厭。

植田正治曾說過:「只有普通人看得懂的照片,才是真正的好照片。」以業餘攝影愛好者自居的他,一生主要以沙丘為舞台,拍攝家人與家鄉鳥取的人文風景,雖然大部分作品都如舞台攝影般以「擺拍」進行,但卻絲毫不顯生硬,反而有一種魔幻的趣味。由日本便利堂(Benrido)推出的珂羅版迷你作品集《Gone are the Days》,精選六幅植田正治與家人在鳥取沙丘擺拍的照片。

Shoji Ueda《Gone are the Days》,「顯影·書櫃」有售。

Shoji Ueda《Gone are the Days》
時間來到1983年,一直支持植田正治的妻子紀枝離世,對他造成巨大打擊,他變得沉默不語,甚至喪失對攝影的興趣。讓植田重燃熱情的人,是身為藝術總監的二兒子充,他委託父親為設計師菊池武夫的品牌Takeo Kikuchi拍攝時尚寫真。一向以業餘自居的植田正治,忽然要拍攝商業攝影,震驚當時的攝影界。

不過對植田而言,這卻是難得的經歷,他重回熟悉的鳥取沙丘,模特兒自由地表演,他則透過鏡頭重拾攝影的樂趣。由日本便利堂推出的這本植田正治迷你作品集《Gone are the Days》,是植田正治晚年時期的商業創作,精選六幅由珂羅版 (Collotype) 印刷的照片,包括沙丘上的地壇與煙花、頗有Rene Magritte超現實風格的手持圓頂禮帽的照片等,這種充滿舞台感的超現實畫面,正是為人熟悉的「植田調」。

Issei Suda《Anonymous Men and Women Tokyo 1976-78》,「顯影·書櫃」有售。

Issei Suda《Anonymous Men and Women Tokyo 1976-78》

「正如無名的花不存在一樣,無名的人實際上也不存在。如果我們把歷史書上講述的人物視為主角,大多數人都淪為配角,然而只要稍微改變視角,他們就會成為各自歷史的主體。這些人看似埋藏在不經意的日常生活中,但內心深處卻隱藏著強大的力量,這就是為何過去的革命大多由無名平民所發起。他們的時代可能只是一瞬而逝,但作為一名攝影師,我似乎感受到他們存在的影響和意義。」——須田一政 (1940-2019)

《無名の男女》是須田一政1976年至1978年間在東京拍攝的100張照片系列,1978年11月號《Camera Mainichi (カメラ毎日) 》雜誌曾刊登過49幅作品。位於銀座的Nikon Salon,當時曾完整地展示這批照片,不過並未編成攝影集,只分散地出現在數本攝影集中,包括1979年出版的《我的東京100》,收錄25幅作品。直至2021年,才由日本攝影策展人Akio Nagasawa完整出版同名攝影集。

2019年,由日本便利堂(Benrido)推出的珂羅版迷你作品集《Anonymous Men and Women Tokyo 1976-78》,精選當中八幅須田一政在東京街頭所拍攝的平凡人物照片。

牛腸茂雄珂羅版作品集《Selected Works》,「顯影·書櫃」有售。

牛腸茂雄珂羅版作品集《Selected Works》

牛腸茂雄 (Gocho Shigeo) 生於1946年,1983年因心臟衰竭去世時僅37歲,由於他的英年早逝,他的攝影作品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直至他離世後近40年的2022年,才由「赤赤舍」推出《牛腸茂雄全集》(「顯影·書櫃」日後也會上架),讓人系統地認識他的作品。

作為1960年代及1970年代日本攝影界的其中一位重要攝影師,牛腸茂雄自小便患上胸椎結核,導致他身體殘疾,背部彎曲、身材矮少的他,一生與疾病、死亡鬥爭。高中畢業後曾跟隨大辻清司 (Kiyoji Otsuji) 學習攝影,他喜歡拍攝街頭人物,也拍攝身邊的家人、朋友與鄰居,從中也審視自我與他人的距離,這在其1977年作品集《Self and Others》裏可見一斑,當中那幅雙胞胎姊妹更被與Diane Arbus的名作相提並論。在便利堂推出的迷你攝影集中,封面上也有雙胞胎的剪影。

牛腸茂雄的人像作品特色之一是兒童,由便利堂推出的珂羅版印刷的迷你作品集《Selected Works》,收錄六幅黑白經典人像照片,包括一幅收錄於首本攝影集《Days》的作品、四幅精選於代表作《Self and Others》的人像照片,以及一幅遺作《Childhood Time》的黑白影像。

山本昌男珂羅版作品集《Birds》,「顯影·書櫃」有售。

山本昌男珂羅版作品集《Birds》

以小幅照片揚名的日本攝影師山本昌男 (Yamamoto Masao),以充滿簡約及禪意的植物及風景作品為人所熟悉,在西方國家尤其享有聲譽。他的照片往往比手掌還要細小,感覺正如現實中的碎片一般,朦朧而有詩意,觀者需要很近地觀看,從他捕捉的世界中喚醒自己的記憶或共鳴。

今年66歲的他,最初學習的是油畫,後來才成為攝影師,並於1990年代開始在世界各地舉辦展覽。許多人均會用空明、平靜、簡約、袖珍等詞語來形容他的作品,其實他的影像也模糊攝影語繪畫的界線,皆因他會為照片加入不同的物料或液體,令其產生如畫般的意境。

由日本珂羅版工作室便利堂 (Benrido) 推出的迷你作品集《Birds》,顧名思義以「鳥」為主題,收錄六幅山本昌男經典的鳥類作品, 全部由便利堂在位於京都的工作室以珂羅版印刷機進行彩色印刷,而這種獨特的影像色調,正是山本昌男作品的特色之一。

PS:以上介紹的便利堂珂羅版迷你作品集,均可於「顯影·書櫃」PhotogStory 購買。

福山雅治——從歌手、演員到奧運會攝影師

每一屆奧運會都有許多照片廣為流傳,日本東京奧運正如火如荼進行中,比賽僅僅兩三天,一堆俊男美女的運動員相片已在全球成為網絡話題,人們卻未必知道影像由哪位攝影師所拍攝。在日本有一位攝影師,單是提及名字已讓很多人心動,反倒是他的攝影作品不如自身魅力般廣為人知,他就是福山雅治(Fukuyama Masaharu)。

說起現年52歲的福山雅治,許多人熟悉他的演藝及音樂生涯,對他飾演的《神探伽利略》湯川學教授印象深刻。其實,福山雅治也是一位職業攝影師,而他的啟蒙老師,是已故日本攝影師植田正治(1913-2000)。

二人相遇在1994年,福山雅治來到植田正治的故鄉鳥取縣,準備《Hello》CD封面的拍攝,為他掌鏡的正是植田正治。當時的植田已是八十歲高齡,然而對於拍攝和創作仍充滿熱情,他以鳥取縣的「沙丘」系列作為人所知,這系列帶點超現實、充滿舞台感的作品,風格別樹一幟,因此也被稱為「植田調」。CD封面的照片也是在鳥取沙丘拍攝,效果令福山雅治大為驚嘆,結果這張CD也在當時熱賣,累積銷量達187萬。此後二人稱為忘年之交,植田正治也啟發福山雅治的攝影之路,並一直堅持至今。

2000年,悉尼奧運。

如果沒有這張專輯封面照片,那或許福山雅治也不會成為一名攝影師。1996及1997年,憑著《同一屋檐下》走紅的他,在經歷低迷期後暫別演藝圈,兩年間全心投入攝影,不但跟隨植田正治學習攝影,也在國外拍攝許多照片,之後即使他重返鎂光燈下,依舊沒有放下相機。千禧年對他而言是重要一年,這年植田正治逝世,他則以朝日電視台攝影師的身分,開始悉尼、雅典、北京、倫敦等多屆奧運會的拍攝工作。

他原本對體育和奧運會並非十分感興趣,曾覺得運動員不是很有創意,後來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個很愚蠢的想法,當他在奧運會上看到來自世界各地運動員的專注與表現,還有觀眾的熱情,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惜的是,福山雅治拍攝奧運的照片,主要在朝日電視台及朝日新聞社旗下的《AERA》雜誌發表,在日本以外甚至在網絡上流傳的照片並不多。福山雅治拍攝的黑白照片充滿美感,善於構圖及兼顧畫面中的對比元素,可見他的攝影功力深厚。

2004年,雅典奧運。

在2017年上映的電影《型人狗仔隊》(SCOOP!),福山雅治飾演資深狗仔隊攝記都城靜,為拍攝照片不擇手段。在2020年上映的岩井俊二電影《最後的情書》裏,福山雅治手持相機拍攝的感覺也很純熟、自然。

現實中作為攝影師的福山,曾參與過不少攝影展,早在2004年,他已舉辦首次作品展覽《Domani Presents福山雅治作品展——旅·記憶之柱》,展出過去多年旅行拍攝的風景照片。2006年,他出版首本攝影作品集《f5.6的Hello,1/125的再見》,之後他也用近三年時間拍攝故鄉長崎以及軍艦島,記錄被原子彈轟炸過後的廢墟,並在2008年在長崎美術館舉辦《PHOTO STAGE III—残響—》,實現在家鄉舉辦展覽的夢想。

福山雅治曾為尾崎亞美、花田裕之等歌手拍攝專輯封面,也曾為女性雜誌《AnAn》拍攝女演員吹石一惠,當時擔任福山攝影指導的是荒木經惟。據悉當荒木見到福山幫吹石一惠的照片,已得知她很喜歡福山,荒木也覺得他們很般配,更為二人拍攝合照。如此看來,荒木經惟果然甚有眼光,後來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二人在2015年結婚,當時可謂震撼日本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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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田正治 沙丘上的夢幻寫真

多得已故日本攝影師植田正治(Shoji Ueda,1913-2000),鳥取沙丘之名變得更廣為人知,福山雅治1994年專輯《Hello》的封面照片,正由植田正治在鳥取沙丘操刀拍攝。翌年,日本首間以個人名義的寫真美術館——植田正治寫真美術館落成,更吸引世界各地的遊人慕名而來。

2020年是植田正治逝世20周年,台北亞紀畫廊與植田正治事務所合作舉辦「植田正治逝世20年紀念回顧展」,呈現他在沙丘上的夢幻寫真。

《爸爸、媽媽與孩子們》,1949年。

很多人以為植田正治的照片只要有沙丘,就是在鳥取拍攝的,其實他直至1949年,才在這片沙丘拍攝出一幅幅猶如超現實主義般的作品。不過,他的一生的確離不開沙灘與沙丘,出生在鳥取縣境港市,家中附近就是弓之濱海灘,他第一次拿起相機拍攝,就是在弓之濱,1931年在該地拍攝的《海濱少年》照片還刊登在攝影雜誌《Camera》。

植田最初是喜歡繪畫的,伊藤彥造的武士針筆畫、高畠華宵的摩登女性,都是他的臨摹對象,還夢想過成為畫家。十多歲時偶然見識過沖曬菲林的過程,開始熱衷攝影,1932年前往東京入讀東洋寫真學校,之後回到境港開設「植田照相館」,當時他才19歲。

植田幾乎每日都在拍攝,只要他覺得當天的雲朵很美,就會踩單車外出拍攝,將照相館交由妻子打理,後來連照相館的拍攝工作也由自學成才的妻子操刀。孩子眼中十分愛笑的他,一旦拍攝就會非常認真,也熱衷於嘗試新事物,早於1930年代已嘗試實物投影等技巧,而他最喜歡的是擺拍,1939年,他在弓之濱拍攝的《少女四態》,就是他在二戰前擺拍攝影的代表作;1949年,發表在《Camera》的以家人為主題的《家庭》系列,這種手法更顯而易見,作品充滿療癒,讓人百看不厭。

植田正治曾說過:「只有普通人看得懂的照片,才是真正的好照片。」以業餘攝影愛好者自居的他,一生主要以沙丘為舞台,拍攝家人與家鄉鳥取的人文風景,雖然大部分作品都如舞台攝影般以「擺拍」進行,但卻絲毫不顯生硬,反而有一種魔幻的趣味,令人想起比利時超現實主義畫家Rene Magritte的作品。

很多人將植田正治與鳥取沙丘畫上等號,其實這片沙丘在戰爭期間是軍事用地,二戰前也不輕易從境港前往,1949年當他踏足這個日本最大的觀光沙丘時,才將自己的擺拍攝影發揮得更淋漓盡致。當時鳥取經常舉辦攝影活動,植田有時會與妻子同行,照片《有妻子的沙丘風景》便是如此由來。1949年,《Camera》雜誌曾邀請攝影師土門拳與植田正治一同前往鳥取,在沙丘上進行一場「攝影對決」,土門拳以紀實攝影家自居,因此這次活動也被視為是現實主義攝影與非現實主義的較量。

植田有時會與妻子一同前往鳥取,拍攝下這張「有妻子的沙丘風景」,1950年。

當時日本攝影界普遍認為,只有紀實攝影才能呈現出真實的日本面貌,翌年土門拳提出「絕對要抓拍,不能擺拍」的攝影口號,在戰後的日本攝影界旋即風行,熱衷於擺拍的植田,自然在這股風氣中敗下陣來。他曾如此感嘆:「我鍾愛的擺拍攝影,曾在戰爭時期一度中斷,其後又在現實主義攝影浪潮中再度中斷。」對植田而言,他純粹享受攝影的樂趣,他的攝影理念也並非呈現所謂的日本真實面貌,為此他曾質疑過攝影的價值,也質疑過自己,直至後來「當代攝影」的概念進入日本,他才有一種死而復生的感覺。

1983年,一直支持他的妻子紀枝離世,對他造成巨大打擊,他變得沉默不語,甚至喪失對攝影的興趣。讓植田重燃熱情的人,是身為藝術總監的二兒子充,他委託父親為設計師菊池武夫的品牌Takeo Kikuchi拍攝時尚寫真。一向以業餘自居的植田正治,忽然要拍攝商業攝影,震驚當時的攝影界。不過對植田而言,這卻是難得的經歷,他重回熟悉的鳥取沙丘,模特兒自由地表演,他則透過鏡頭重拾攝影的樂趣。

沙丘上的地壇與煙花、錯落有致的黑色衣架、還有模特兒身穿西裝與禮帽飛起的畫面,這種充滿舞台感的超現實畫面,正是為人熟悉的「植田調」。其實當時他已年屆七十,然而他的作品卻在年輕世代流行,一直至今。

植田正治逝世20年紀念回顧展  |地址:台北華山文化創意園區西五館  |日期:至2020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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