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漫 攝影與生活

中國攝影師陳漫近日為Dior拍攝的手袋廣告照片,因模特兒滿臉雀斑、稀疏的眉毛及怪異的妝容,被中國網友大罵「刻意醜化中國人」,是西方對黃種人的刻板印象。其實陳漫的風格向來如此,總是帶著強烈的視覺衝擊,這無疑是比較符合西方視野的東方風格,沒想到因為Dior廣告的爭議,連過去的作品也引來批評。

2012年是中國的龍年,英國時尚雜誌《i-D》邀請陳漫拍攝封面,陳漫當時的想法是將中國年輕人的面孔登上國際雜誌,背後帶出的訊息是每個年輕女生都可以做自己。「中國十二色」封面當時的迴響很好,也為她在國際市場打響名堂,不過由於照片中的女性大多有明顯的雀斑及瞇著眼(眨眼或遮眼是《i-D》雜誌的封面風格),而且看起來不太像中國人,有人重翻舊賬,認為這是她對中國甚至亞洲女性美感的偏見。

由於最近的爭議,她2008年拍攝「少先隊員」照片也惹來批評,身穿透視裝的中國少女化著細眼妝容,飄逸的裙襬下是壯觀的三峽大壩上,被網民認為有販賣「兒童色情」之嫌。爭議事件後,Dior刪除了這幅廣告相片,陳漫則在昨日(23日)於微博向大眾道歉,這裏便不放她的道歉原文了。

在IG STORY發布陳漫照片後,有讀者說錯重點留意到陳漫標緻的樣貌。要知道,她曾登上男性雜誌《男人裝》封面人物,被稱為「中國最性感的攝影師」。雖然她以攝影師的身分為人所知,攝影作品見於 《VOGUE》、《ELLE》、《MARIE CLAIRE》 等國際知名雜誌,但其實她也是一名商人及明星KOL,在微博坐擁逾千萬粉絲。

2008年,28歲的她成立Studio 6工作室,至今已發展成簽約多位攝影師的攝影公司,在北京、上海及洛杉磯都有工作室,這張陳漫的照片就是Studio 6簽約攝影師荆予科拍攝的(事實上很多陳漫的照片和雜誌封面都是荆予科和其他Studio 6的攝影師拍攝的)。2014年時,我曾與她做過電郵訪問,當年用的也是這張照片,順便刊登訪問文字,她的回答都是比較簡短的。

青春是花,家庭是果,種子是修煉,再開花是輪。 

很多人知道陳漫,是從影像開始,之後才回過頭來認識陳漫。於是,「陳漫等於攝影」便成為多數人對你的理解,當然這樣的等號似乎令人更容易認識你,同時也容易令人對你的認識局限在這一方面,你怎麼看待這種標籤? 

標籤總是給人安全感,人人都需要安全感,尋找到所謂的習慣與已知的定義,安頓下來,不管是對一個人,還是一個定義,都使然。攝影只是個稱謂,我可以是攝影也可以不是攝影, 只不過借用一個大家認知的安全出口作為起點,放射所應該佈置的能量。我本來是一個專業的傳統繪畫工作者,現在還在畫國畫、寫書法、抄經,利用一切時尚商業的業餘時間。我抄經,我的明星朋友也開始抄經,她的粉絲也開始抄經,我不搞時尚就沒有可佈道的受眾,這些都是矛盾存在的運化結果。 

「中國十二色」

很多人都說女性攝影師有別於男性攝影師的獨特視角,你認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視角?女性的身份或思維有否令你更易捕捉女性的神韻?

我喜歡把女人拍性感,往往都是從女性視角出發,拍出為了給女人看的性感。這種性感是精緻的,甚至是有點吹毛求疵的。男人喜歡的那種荒木經惟的性感是比較直接的,甚至是慘不忍睹的。我會用我的這種特別仔細與敏感的觀察,來達到她們心目中的女性眼中的性感,囊括一切一切盡可能的細節,加一點點男性視角裡需要的東西,這樣就是一個完美的照片。因為本身我也是男女合一的性格,所以我是既發掘性感,又創造性感。 

在《To see to be seen》展覽裡,看到陳幼堅眼中的你和你自己眼中的陳漫,那種感覺很微妙,但無法說得清,不知你怎麼看別人眼中與自己眼中的自己

我身邊的朋友,有的不是攝影師,但是拿手機拍得也特別好。人們只是看到他們自己想看到的,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導演,他看到的,就是自己導演的劇情。 

「少先隊員」

成為媽媽後,身份的變化有否對你的創作或思維帶來甚麼變化?有否將個人的一些經驗帶到攝影中?

會生產人了,才會做人,生產人是為了更好的認知自己,就像上帝一樣。 

工作中的陳漫據說很幹勁,不知生活中的陳漫是個怎樣的人?

Relax、懶洋洋、自由,法無定法。 

延續生活中的陳漫,請問你怎麼理解青春?又是怎麼理解家庭? 

青春是花,家庭是果,種子是修煉,再開花是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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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天主教徒的日常——楊延康《神貧的人》

從天主教、藏傳佛教到伊斯蘭教,年過花甲的中國攝影家楊延康,數十年如一日拍攝中國偏遠地區教徒們的生活。若然撇除宗教的元素,這些照片實實在在就是人們生活的日常,楊延康的鏡頭沒有譁眾取寵、更沒有獵奇心態,而是平淡地記錄中國鄉土社會裏天主教徒的獨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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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延康用十年時間在陝西省多個鄉鎮拍攝天主教徒們的生活。

《瑪竇福音》記載了耶穌的宣道:「神貧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天國是他們的。」神貧的人指的是那些依賴天主而不追求權力財富的人,他們因為信仰天主而喜樂——這也是楊延康這輯照片《神貧的人》的名字由來。最初這系列作品名為《中國鄉村天主教》,主題直接明瞭,然而《神貧的人》卻多了一層意義,值得觀者去細細體會。

楊延康年少輟學,十多歲已到處打工,1984年三十歲時從貴州老家來到深圳,一邊在酒樓工作、一邊嘗試在報紙雜誌上發表照片。在酒樓他遇見了《現代攝影》雜誌的主編李媚,轉行成為雜誌的發行員。《現代攝影》是19801990年代中國一本很重要的攝影雜誌,影響了一整代中國攝影師,楊延康在這裏得到寶貴的學習機會,也在李媚的幫助下,來到陝西的偏遠鄉村。拍攝過當地的腰鼓秧歌,後來在紀實攝影師侯登科的引薦下接觸神父,開始了解及拍攝天主教。

十年攝一書 信天主也信佛

中國的天主教徒大多生活在農村,陝西是其中一個比較集中的地區。從1992年至2001年,楊延康用十年時間深入陝西省多個鄉鎮,拍攝天主教徒們的生活。楊延康毫不急功近利,為了拍攝最真實的畫面,他跟村民們一齊起居飲食,還幫他們挑水幹活,深入了解他們的生活,長時間對這些人進行不動聲色的觀察,直到大家習慣了他的存在。他說好的照片是看不到攝影師的,真正的攝影應該是平靜的,即便是送葬、憑弔甚至悼念亡者時,都沒有強烈的悲天憫人感覺,而是平靜地記錄及訴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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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雕刻耶穌像的老師傅,不約而同出現在楊延康及呂楠的鏡頭下。

在與村民的相處中,楊延康覺得自在與幸福,儘管他連《聖經》也未讀過,卻在拍攝的過程中,成為了天主教徒。實際上,他之後在2003年拍攝《心象》時,又信仰了藏傳佛教。他不想只是一個旁觀者,而是更全情地投入其中,攝影對他而言就是不斷感受與感悟的過程,從觀望到皈依,他就像歸家的羔羊,這過程讓他感受到力量。

最初翻看《神貧的人》時,想起馬田.史高西斯的電影《沉默》(Silence),畢竟天主教在中國的發展向來並非一帆風順,看着神父在窯洞裏做彌撒,不期然又聯想到電影的畫面。楊延康的《神貧的人》沒有強烈的批判意味,旨在向世人展示天主教在中國鄉村的情況——在窮鄉僻壤中的莊嚴儀式裏,宗教是如何幫助人們面對日常中的苦難。對於宗教滲入日常生活,他也有很細膩的描寫,例如孩子們在唱聖歌、在教堂玩耍翻觔斗。村民們定期舉辦宗教活動,與此同時跟其他人一樣過着世俗日子,也要耕種婚娶——這種生活令他們有別於其他中國鄉民,又與傳統西方的天主教徒迥異。

說起《神貧的人》,便不得不提呂楠,他們都是難得在中國非常投入拍攝宗教題材的攝影家,而且拍攝的時期也重複,捕捉過相似的畫面,甚至在陝西的同一條村莊,拍攝過同一位雕刻耶穌像的老師傅。呂楠的《在路上》(On the Road, the Catholic Church in China)攝於1992年至1996年,在中國十個省市拍攝,有許多祈禱、告解的畫面,強調他們的信仰,這在英文書名裏可見一斑。楊延康曾說過喜歡呂楠的作品,覺得他的作品有意境、有情緒,《在路上》裏時常出現舉着蠟燭的畫面,在較大反差黑白風格的渲染下,加深了作品的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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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貧的人》最近推出繁體中文版,售價580元,銅鑼灣Meteor有售。

然而,我更喜歡楊延康的作品,雖然偶有安葬的哀傷場面,但整體而言是平淡有詩意的,他拍攝了許多孩子們開心玩樂的畫面,感覺比較溫馨,確實也更符合《神貧的人》這主題。

·原文見於果籽